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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包車夫與紅頭阿三(2 / 3)

這條幽靜的馬路,通常讓阿甘在上班時閑著沒事做,他就悄悄地觀察著孫小姐的公寓。由於孫小姐這種晚出早歸的工作時間,她每天上午總是窗門緊鎖不見人影。通常要到午後才能見到,她會在二樓臨街的曬台上吃一頓簡單的中飯。吃過午飯,就在曬台上的一張大遮陽傘下聽留聲機放出來的音樂。這時站在馬路上的阿甘就會聽到從孫小姐身邊傳來的那首《我愛夜來香》。

對於篤信宗教的紅頭阿三們而言,這種歌曲可以說是魔鬼的靡靡之音。可阿甘不這麼認為,他總是傻傻地抬著頭,看著孫小姐,沉浸在音樂聲中。此刻僥幸路過的黃包車夫總是會對這個紅頭阿三投來蔑視的目光。有時候,孫小姐的視線也會掃到馬路上,就會和阿甘的目光撞到一起。孫小姐會賜予這個漂亮的印度小夥子一個微笑,阿甘卻不敢笑,肌肉僵硬地咧一咧嘴。於是孫小姐就會和他聊上幾句,她的聲音像手指一樣撥動著阿甘的心。也常有許多小流氓來騷擾像孫小姐這樣的單身女人,每一次阿甘都會挺身而出趕走他們,有一回,阿甘甚至在孫小姐的樓下站了一整夜,幫她逮住一個經常到她家偷東西的賊。孫小姐對此總是感激不盡,有時還會送給阿甘兩張電影票,可阿甘從未敢去看過電影。

最近幾天,阿甘發現孫小姐似乎有些反常,每次早上回家步履總是很慢,有一回差點跌倒,還是阿甘扶了她一把。阿甘扶著她柔軟的腰肢和手臂,心頭狂跳不已,他明白自己犯了戒。孫小姐謝過了他,臉上麵無血色地走進了家。

阿甘胡思亂想了一夜,也祈禱了一夜,但沒有用,直到很晚他才睡著,他夢見自己被一根繩子勒住了脖子,被高高地吊起,許多人看著他,其中一個是小蘇北,他在臨近斷氣前用目光搜尋著孫小姐,但始終沒有,直到他從噩夢中醒來。

小蘇北拉著孫小姐到了霞飛路1338號,這是連著第7天到這個地方。一座高大華麗的洋房,據說住著一個跺一跺腳能讓上海灘發抖的英國大老板。孫小姐下車的時候又明顯顫抖了起來,按說她在上海的風月場上已經很有經驗了,卻有些神情恍惚。但小蘇北沒看出來,小蘇北隻注意到她在下車時大腿上露出來的一塊大大的淤斑,紫紅色的,像一朵美麗的花,他看得出那是新近才受的傷。

“孫小姐,今天我們還是回去吧。”

“好的……不,不能回去。”小蘇北發現她第一次如此緊張。她又恢複了過來,“小蘇北,老樣子,明天早上6點你來這裏接我。”然後她拿出一把大洋都塞在了小蘇北手裏。

小蘇北從沒見過那麼多的錢,一時手足無措:“孫小姐,用不著那麼多。”

“再見,快回家吧,我的客人等得不耐煩了。”她急匆匆地跑進了洋房。一個仆人給她開了門,然後立刻砰地一聲把門關緊了。

小蘇北拉著車回車行,卻發現從法租界通往英美公共租界的每一個路口都站了一個紅頭阿三,完了,他必須繞遠路了。於是,他又回到了霞飛路1338號門口,但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就坐在那棟洋房的馬路對麵,從懷中取出了那塊孫小姐給他的手帕。手帕上的香味經久不散,讓小蘇北有些想入非非,但他立刻又讓自己清醒了回來。他看著那棟豪華的洋房,不懂什麼是法國式的屋頂,但那一塊塊紅磚的確與英租界有很大區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卻不願意走,從懷中掏出了半塊發硬的饅頭點了點饑。不知到幾點了,洋房裏所有的燈光都滅了,隻剩下最上一層的一扇窗戶裏還透出些光亮。在那光亮中,小蘇北能依稀看出兩個人影,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那女人的背影他很熟悉。影子在雜亂無章地晃動著,像兩個野獸。小蘇北低下了頭,他居然想哭了。

第一次見到孫小姐是在一年前的國際飯店門口,清晨6點,小蘇北沒有生意,他抬頭仰望著這棟當時的遠東第一高樓。一個豔若桃李的女人的出現了,她就是孫小姐,她滿臉倦容地從國際飯店裏走了出來,叫上了小蘇北的車,把她帶回了家,在她的公寓門口,小蘇北認識了紅頭阿三阿甘。

這天傍晚6點多,小蘇北拉著一個客人又到了阿甘的十字路口,剛下客,孫小姐就從公寓裏出來了,她說怎麼這麼巧,於是又坐上小蘇北的車去了老西門的一戶人家。在車上,她對小蘇北說,既然我們很有緣分,明天一早你就到老西門的這裏來接我回去吧。

於是,小蘇北就和孫小姐說好了,每天晚上6點來接她,次日一早再帶她回家。一開始,小蘇北還很疑惑為什麼這個漂亮女人要晚上出門,早上回家,後來經車行裏的老師傅一點撥才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小蘇北實在不明白天底下居然還有幹這一行的,就有了些瞧不起孫小姐的意思,可孫小姐待他真的很不錯,就像姐姐待弟弟那樣。再加上小蘇北在上海混得久了,這類女人見得也多了,像孫小姐這樣的待他好的,倒是隻有她一個。若換了別的濃妝豔抹的女人,總是把拉車的當馬來使喚。而黃包車夫們也都暗暗地在心中罵著這類女人——婊子。

月亮已升到頭頂了,西段的霞飛路上沒什麼人,隻有一個年輕的黃包車夫和他的車。小蘇北忍不住又向對麵樓上的那扇窗望了一眼,鬼魅般的影子還在晃動著。小蘇北把頭埋在膝蓋中,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慘叫聲把他驚醒了。是女人的慘叫,這聲音聲嘶力竭,充滿著恐懼,回蕩在深夜的霞飛路上,把小蘇北的心全都給揪了起來,揪到很高很高的天上,再拋下去。他突然覺得整條霞飛路每一座豪宅都像是妖魔鬼怪的洞窟,布滿了邪惡,仿佛要把他給吃了。

小蘇北睡意全消,手心裏全是汗,站起來走動著,等待天明的到來。可天亮得卻特別慢,月亮繼續高高地掛著,偶爾有幾輛黑色的福特轎車從霞飛路上駛過。對麵的燈還亮著,他們在幹什麼?小蘇北有些痛苦,但他無能為力。

東方開始有了些白色,小蘇北焦急地等待著,他不知道時間,於是趴在洋房前的鐵欄上向裏張望。突然門打開了,一個穿旗袍的女人罩著一塊頭巾,蒙著臉,跌跌撞撞地衝出了門,門裏一個家仆樣子的人在後麵輕蔑地說了句:“賤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