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人間一天(2 / 3)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我惱了,用力把她從地上拽起來,“他怎麼可能是這樣的人,我們這就給他打電話,當麵問個清楚!他再不回來,你就和他一刀兩斷一了百了!”

“您所撥叫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

最後一次,我摔了電話,蹲在地上抱住了腦袋。

秦嶽……所以你是真的死了麼……還沒等到岑岑和你走到最後的那天,你怎麼敢先死!你讓我怎麼和岑岑說!

不……也許隻是小型車禍呢,也許被送去醫院了……也許……也許還有救呢……

我腦海裏閃現出一絲僥幸,趕緊撿起被我摔在地上的手機,顫抖著手翻著通訊錄,想找個同在上海的師兄弟了解情況。

好不容易翻到一個,正打算撥過去,手機卻突然一震,嘀嘀嘀地在寂靜的夜裏叫了起來,來電顯示清楚地亮起——秦嶽!

我手一抖幾乎把手機摔到地上,手指僵硬,半天都點不下去“接聽”。

正當我和手機僵持不下的時候,宿舍的門卻突然哐地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楊洋,你蹲在這裏幹什麼?”

我不敢置信地抬頭,頎長的身材,瘦削的臉頰,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居然是——秦嶽!

雖然他的襯衫又髒又皺,不少地方還撕開了,糾纏在一起的頭發長了很多,都快蓋住他的眼睛了,還長了一臉絡腮胡子,邋遢狼狽,衣衫襤褸,但是錯不了,就是秦嶽!

“秦嶽你……你不是……出車禍……”我蹲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抬頭看他,支支吾吾的。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出車禍了?”秦嶽笑了笑,還是熟悉的那種高冷欠揍的笑。

我語塞,我確實沒看見,但是真真切切地聽見了!我甚至敢打包票,電話裏車禍的聲音中,甚至還有秦嶽的慘叫聲!

但此刻的我站起來,腦袋裏卻一片混亂:“你……你是人還是鬼?二十分鍾前你不是還在上海麼……”

“這不是想突然出現給岑岑一個驚喜麼?”秦嶽用笑容輕輕地把這件事中所有的詭異輕輕地掩蓋了下去,“岑岑怎麼樣了?”

“都快驚喜瘋了。”我如實作答。

秦嶽臉色不變,衝我伸出手:“把你的水卡借我,我的丟在上海了,看我髒成這樣。”

“你怎麼搞成這樣子?”

秦嶽一句話都懶得和我解釋,繼續笑著伸著手:“愛卿,水卡,朕要沐浴更衣。”

“滾。”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卡通給他,看著他拎著寢室裏的盆和我的水卡大搖大擺地出了門。

看著他的背影,我突然感到莫名其妙的輕鬆,仿佛一直以來壓在這個人身上的重擔,一下子全卸了下來。

我回到宿舍,發現秦嶽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拿走了我的刮胡刀,看來要去負荊請罪之前,他還想好好把自己拾掇拾掇呢。

秦嶽出了門,我卻在宿舍裏看著他換下的球鞋發呆。

那乍看隻是一雙普通的球鞋,我卻不經意看出,那雙鞋是阿迪達斯一周前剛剛上市的新款,也是我糾結了一周要不要吃一個月泡麵買下的一款,我用眼睫毛都能看得出,那絕對是百分之一百的正品。

我看著這雙鞋不是因為我心裏羨慕嫉妒恨,因為就這雙球鞋的狀態來看,根本不像一周前剛買的。厚厚的鞋底磨得像一層紙,好幾處都磨穿了,鞋帶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鞋幫上甚至都磨起了毛,如果不是這一周都是走在鐵砂紙上,鞋子絕對不會給磨成這樣。

我正在納悶,窗外卻突然響起了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哪個傻逼又在女生樓下表白了?我在心裏罵了一句少見多怪,抬眼向窗戶外麵看去,這一看卻連一向多見少怪的我都愣住了。

滿地色彩各異的孔明燈從地上冉冉升起,飄搖的光芒連成了一片彩色的燭海,光鮮的顏色,明亮的光彩,帶著吟誦般的節奏從地上次第起飛,飄向星月黯淡的蒼穹。在那樣柔和的光芒映照下,對麵的女生宿舍樓漂浮在燈海裏,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這樣炫目的華光托向無垠的蒼穹。

那一瞬間美得天地變色,短暫的歡呼聲後,人人都沉默了下來,麵對這樣的的景色,我都感覺眼眶發熱。

然而在那一片飄飛的燈海底下,卻站著一個頎長的身影,頭發蓬亂,腳上套著拖鞋,手臂裏還掛著一個唐老鴨圖案的洗衣桶,然而在那一片燈海的映照下,他卻仿佛登雲踏月而來,笑容明朗,深入人心。

他抬起頭,對著女生樓上某一戶窗戶,一字一句帶著笑意,大聲地喊:“岑岑!生日快樂!我回來了!我愛你!我不會放棄你的!”

樓上女生一片尖叫聲中,女生宿舍的大門突然被用力拉開,一個穿著睡衣的女孩光著腳,披散著一頭秀發,哭著跑向了這一片溫暖炫目的光海,跑向了此刻光芒四射的那個人。

就在學校的八卦群體還沒有從燭海的震撼創意中回過神來時,秦嶽和葉岑岑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複合了,他們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去係辦公室,一起去學校外小吃攤,連兩個人分開上的課,另一個人都要想方設法去旁聽,如膠似漆,好得像一個人。一向諱疾忌醫,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葉岑岑,臉上也有了笑容,慢慢開始接受同學好意的幫助,甚至身體不適時主動要求秦嶽送她到醫院去。秦嶽更是一掃愁容,變得比什麼人都樂觀。他身上隱約壓著的重重擔子,仿佛已經隨著那一晚孔明燈一起放飛。

然而,和秦嶽同住一個宿舍的我,卻發現事有蹊蹺。

他白天雖然和葉岑岑形影不離,晚上卻從來不回宿舍,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而且,這貨每天早上一大早都會準時回來,一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拿著水卡和洗衣桶去澡堂洗澡,換衣服,刮胡子。

再者,以往這小子就是人人口中的“學神”,這次回來之後簡直像吃錯了藥,不僅是神,簡直神得要飛起,不見他看書學習,考試第一不說,小論文簡直可以稱得上震驚四座,弄得醫學院的院長恨不得把他做成標本掛在醫學院的外牆上,以學神的模子激勵後來的學者。

以往他不準葉岑岑說“死”,每次聽到都要大受刺激。然而,這次回來,他仿佛完全看開了一般,不僅不禁葉岑岑的口,自己竟時不時還拿來和自己的女朋友開玩笑。

我一直覺得他是真遭了車禍,可能外表看上去沒什麼事,腦子已經給撞壞了,所以一直膽戰心驚,生怕他哪一天突然發作起來六親不認,把實驗室的手術刀招呼到我身上來。

這期間,關於葉岑岑的病,也不斷地有好消息傳來,那位一直資助葉岑岑的華僑,時不時從海外帶回來研究的新成果,葉岑岑在試驗了無數種新藥之後,發作得似乎沒有那麼頻繁了。

就這麼著,一年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秦嶽那一屆也到了畢業季,夏日的校園裏彌漫著的都是前途未卜和畢業分手的酸味兒。

那天和師兄們喝完酒的我醉醺醺地回到了宿舍,黑漆漆地一推門,突然發現一向空蕩蕩的宿舍裏坐了個人。

“誰?”我打開了燈,秦嶽靜靜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深深鎖著眉頭,然而嘴角卻帶著笑意。

我被他這不著調的詭異神情嚇個半死,心道不好車禍後遺症終於要發作了。小心翼翼地往門外挪了挪:“你……回來了?為什麼不開燈?”

秦嶽揉揉自己的眉心,把手裏的醫學報紙遞給我:“你看看。”

我接過來瞄了一眼,又驚又喜:“這不是葉岑岑的病在醫學上有新發現了麼?在X國發現了治療XXXX的新療法,多好的事兒啊,岑岑這不是有救了麼?”

“是啊,有救了,”秦嶽笑了,笑得有點苦,“可是,這個療法至少需要五年的療程,而且岑岑的病本來就不易根治,十年八年也不是沒有可能,她家裏這個情況,怎麼可能把她送去X國接受這麼貴的治療?”

我沉默了片刻,突然想到了點什麼:“那個……那個一直幫助岑岑的校友,能不能讓他再幫一次忙?反正幫人幫到底你說是不是?”

“校友?”秦嶽愣了一下,隨即馬上反應過來,“對……可以去找找他看……萬一人家答應了……”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的手機突然嘀嘀嘀地響了起來,他皺著眉頭接起來:“你好?什麼?!哪個醫院?!”

我也沒想到,病情一直被控製住的葉岑岑會在秦嶽在報紙上找到好消息之前突然病倒。

這次病魔的來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狠,就好像在身體裏被鉗製了太久,一經解放就無比囂張跋扈,突如其來的並發症也一起逞凶,一下子擊倒了一向堅強的女孩。

看著垂頭站在病床前的秦嶽,我突然覺得他仿佛一夕蒼老了許多,他的頭上長出了根根白發,軟塌塌地搭在額前,少年陽光帥氣的寸頭也給他帶不來一絲生氣。他筆挺板正的腰身也塌了下去,原本健康的皮膚也顯得黯淡無光。

“楊洋……”望著病床上的女孩,他哽咽了一下,“你說岑岑還能好起來麼?”

我的鼻子也酸了起來:“怎麼會不好,她早就說過她不會死的,我都相信她,你怎麼敢不信。”

“是啊……”一直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的女孩突然睜開了眼睛,望著我們笑了笑,“你敢咒我死,我饒不了你。”

秦嶽的嘴角牽出了一絲苦笑:“岑岑,對不起……”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葉岑岑不以為然地說,“你以為這樣我就爬不起來了麼?我還會和你一起去圖書館,去社團,去小吃街,我學得比你還好,吃得比你還多,活得比你還久。你答應了我的,如果我能活到80歲,你就再放一次孔明燈海給我看,還得大聲地在我樓下對我表白。”

“好……好啊……”秦嶽的鼻子已經塞得隻能說出個“好”字了。

“你怎麼這麼沒出息……”葉岑岑嗤之以鼻,“看你這個樣子,活不活得到我80大壽的時候還是個問題呢,怎麼幾天沒見,你就憔悴得和個土老頭一樣?”

秦嶽自嘲地摸摸自己頭上的白發:“師兄我是太老了,配不上你這麼年輕的小姑娘……”

看見葉岑岑笑了起來,我輕輕拉了拉秦嶽的袖子,示意他和我一起出門去。

“秦嶽,現在找那個海外華僑是唯一的辦法了。”我堅決地看著秦嶽說,“當初那個人不是通過你聯係上葉岑岑的麼?你去找他試試,說不定他就願意幫助岑岑呢?”

“我不想去找他……”秦嶽有點吞吞吐吐地抬起了頭,“我覺得人家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