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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鴉如泣(1 / 3)

康欣知道喬傑與張海鳴是小學同學,對張海鳴的了解,連她和林朵兒都是不能比的。喬傑說的這些話,大部分她都明白。唯有張海鳴曾害死舅舅與偷什麼賣藝女孩兩件事她不知道。這讓她很是好奇,雖然希望喬傑趕快走,不想理他,還是忍不住要問。

喬傑表現出很樂意給康欣講關於張海鳴舊事的樣子,說:“張海鳴小時候特別淘氣,總欺負班裏同學,老師和同學都叫他小壞蛋,這你知道吧?”

“知道,張海鳴說過他小時候跟現在截然不同。”

“那他跟你提過他小學的同桌翁曉琳嗎?”

“翁曉琳?沒聽過這名字。”

“翁曉琳是個很文靜的女生,沒招誰,沒惹誰,張海鳴突然把嘴裏嚼了半天的口香糖掏出來,抹在翁曉琳的頭發上。口香糖粘在頭發上,非常糟糕,怎麼摳也摳不掉,翁曉琳當時急得歪著腦袋用手亂抓,結果更多的頭發被口香糖粘住。老師趕來後,幫翁曉琳除頭發上的口香糖,忙活半天,也沒有弄掉,好像反而越來越糟。”

“哎呀,太糟糕了,好像用油什麼的能擦掉。”

“張海鳴坐在一邊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看見翁曉琳急得麵紅耳赤,最後哭了起來,他笑得更厲害,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

“怎麼這樣!”康欣厭惡地蹙眉,“然後呢?”

“然後,翁曉琳是哭著回家的。她有個哥哥,是她姨家的,姓汪,叫汪什麼來著,記不住了,因為這人後來不在銅城住了。”

“汪超?”這是剛從吳童那聽來的名字,康欣脫口而出。

“汪超?不是吧。汪超他爸是汪春陽嗎?”

“我不知道呀,我順嘴胡說的。”

“我說那人他爸叫汪春陽,你聽過吧?”

“汪春陽嗎?好像有點印象。”

“是當時銅城街麵上的半個社會人,年輕時是小有名氣的。”

“不了解。”康欣搖頭。

“翁曉琳的哥哥當時讀初中,是個不良少年,帶幾個同學,把張海鳴給堵在胡同裏,狠揍了一頓,給張海鳴打得鼻青臉腫,反正挺慘的。”

“那個叫汪什麼的嗎?”

“對,叫他小汪吧。”

“然後怎麼了?”

“這事鬧得有點大,畢竟張海鳴家算是有錢有勢的嘛,反正不同我們平頭百姓。學校為調節這件事,把張海鳴的媽和小汪的媽都給叫到了學校。”

“不是張海鳴他爸當校長的學校吧?”

“當然不是,他爸是高中校長,他那時讀小學呢。”

“哦對。”

“張海鳴他媽不同於他爸,挺講理的一個人,聽說又是因為自己兒子欺負人,把口香糖往人家小女生的頭發裏抹,就很生氣,當場表態說,雖然兒子被打得挺重,但他們不追求,這麼算了,畢竟是自己孩子欺負人在先,也為讓張海鳴記住這頓打,長個教訓。”

“可張海鳴能善罷甘休?”

“肯定不能啊,張海鳴,多囂張的人物啊,哪能咽下這口鳥氣,去找了他的老舅譚小明。譚小明你知道嗎?張海鳴跟你提過嗎?”

“沒有。”

“譚小明當時三十來歲,跟他爸一起開旱冰場。那年代你知道的,旱冰場非常時髦非常流行,所以他們確實掙到了些錢。年輕人有錢,加上本就不是老實人,自然在社會上鬧騰得歡,呼朋喚友,吆五喝六,眼裏放不下任何人。”

康欣的眼前忽然出現了自己初二那年,和同學穿著旱冰鞋在旱冰場裏戰戰兢兢走路的畫麵。那幾年,滑旱冰在銅城確實是異常火爆時髦的活動。

喬傑說得口幹舌燥,喝了幾口可樂,又點了一支煙,說:“張海鳴的老舅譚小明找了三個那種初中沒讀完就輟學在社會上混的少年,去收拾翁曉琳的哥哥小汪。這三個少年都是沒有父母管平時淨幹偷拐搶騙勾當的孩子,非常野的,著實把小汪打個夠嗆。怪就怪小汪他媽軟驢拉硬屎,太狂,挨打時候不但惡罵人家,還揚言要是不打死他,他回頭就找人打死他們。”

“這太賤了,哪有逼人家打自己的。”

喬傑樂了一聲,好像覺得女性的思維確實是很可愛的。

“其中一個少年大怒,撿起路邊的半截磚頭,往小汪的臉上砸,砸到眼睛上,磚頭的棱角恰好砸到眼珠,那個眼珠瞬間就給打爛了。三個少年打瞎小汪一隻眼睛後,當即跑路,逃離銅城。”

康欣腦補了一下眼珠被磚頭砸爛的畫麵,打了個寒顫。

“這回是小汪他爸汪春陽大怒,帶了一群人,拎了一旅行兜的砍刀和尖刀,殺氣騰騰地殺進旱冰場。當時譚小明和他爸都在旱冰場,恰巧平時圍在譚小明身邊的狐朋狗友們都不在,父子倆就成了待宰羔羊。又因為被堵在旱冰場裏麵無路可逃,爺倆就成了貨真價實的甕中之鱉。”

康欣緊張地注視著喬傑。

“譚小明他爸被砍得渾身是血,送到醫院,沒有生命危險。譚小明就沒那麼好運了,失血過多,丟了小命。汪春陽他們也跑路了,但沒多久,他投案自首了。汪春陽被判刑後,他老婆帶著孩子離開了銅城,說是跟一個親戚到廣州合夥做服裝生意。”

“譚小明確實是因張海鳴而死。”康欣很感慨。

“譚小明平時對張海鳴非常好,張海鳴也很崇拜他,跟他很親近,所以這件事給張海鳴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衝擊和刺激。這件事後,張海鳴就像一隻花花綠綠的野雞被拔光了所有的毛,他的傲氣,他的盛氣淩人,他的邪惡頑皮,都煙消雲散了,不見蹤影。他性情大變,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沉默,自閉,恍恍惚惚,這種狀態直到兩年後才漸漸有所改變。一年又一年,漸漸變成了我們現在所熟悉的這個張海鳴。”

“剛才你說張海鳴的媽不像張海鳴的爸,挺講理的,是什麼意思?”

“這你聽不懂?”

“是有點不可思議。”

“我跟張海鳴多少年的朋友,他爸又已經不在了,死者為大,說他爸不好的話不合適,我不多說什麼。隻說我眼裏的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吧,那些具體的各種事我不細說。我眼裏的他是個正派的好人,雖然有錢,也有一定的社會關係,但是他不賭,不嫖,不抽,對老婆孩兒都很好。從家庭角度來看,絕對是個好丈夫,好爸爸。”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沒說‘但是’呢。但是,他對老婆孩兒太好了,好過頭了,就是說,為了老婆孩兒,他可以做任何事。”

康欣急切起來,好奇地問:“他做什麼事了?”

“我說了,具體的事我不細說。你這麼想,如果張海鳴隻要在外麵惹事,他爸就嚴厲批評,或者狠揍一頓,或者好好教育一番,那時的張海鳴會是什麼樣?如果張海鳴在外麵打人後,他爸不是拿錢擺平,張海鳴在外麵闖禍後,他爸不是動用關係擺平,張海鳴做了各種傷天害理的事,他爸不給他擦屁股,那時的張海鳴還會那麼有恃無恐地放縱自己嗎?”

康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盲目的溺愛,生生把張海鳴給慣壞了。”

“我說的話,讓張海鳴知道非跟我急不可呀。”

“我不會跟他說的哈。”

喬傑笑了笑,掏出手機看看時間,起身:“行了,我歇夠了,走啦。”

喬傑走到門口,停住,語氣誠懇地看著康欣說:“雖然我認識你,比認識林朵兒早,雖然我是張海鳴的多年好友,但我不會私下跟張海鳴說你什麼,當然也不會跟張海鳴說林朵兒什麼。我不會在你們之間瞎參與。你和林朵兒,誰好誰差,誰更適合張海鳴,我不會發表意見。我隻想對你說,天重要,地重要,張海鳴重要,可誰都沒有你自己重要。凡事看開,不要走極端,不要走鑽牛角尖。”

康欣點頭:“我懂你的意思。”

喬傑走後康欣才想起,張海鳴偷什麼賣藝女孩那件事,她忘記問了。

而把客廳裏的一切對話都清楚聽進了耳裏的張海鳴,在喬傑走後,情不自禁地追憶起了那件既荒唐又可怕的舊事。

十五年前的深夜,一過晚上10點,城市的燈光與街巷裏的喧鬧都會準時地偃旗息鼓。男女老幼市民,飛禽走獸昆蟲,草木花各種植物,甚至空氣中的氣味,都會紛紛入夢。

張海鳴與喬傑幽靈般潛入勞動湖公園,沿著人工湖岸,秘密摸到帳篷前。幾隻燈泡散布在帳篷附近,昏黃的燈光除了能吸引來成千上萬隻沒有時間觀念的飛蟲盲目撞擊,似乎沒有多大存在的價值。不然張海鳴和喬傑摸進那個用來展示花瓶少女的帳篷時,它們為何渾然不覺?

帳篷裏是空的,顯然,就連流浪的賣藝人,也不願把工作之處與睡眠之地混為一談。

兩個少年繼續到處摸索尋找,一個帳篷接一個帳篷,最後終於摸到這夥賣藝人睡覺過夜的帳篷。而對這夥外鄉人來說,休息的時間顯然要晚,他們都還沒睡,年輕的男女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聊天,歲數大些的有人在收拾東西,有人在喝酒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