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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踟躕著問出了自己的問題，幸好是電腦交流，不需掩飾任何情緒。
她則說：“你真笨。林老師自己在這邊肯定有很多煩心事了，我哪還能用這種小事去打擾他？”
童童說了很多。對辦公室老師排擠他的難過，對學生冷眼旁觀態度的心寒，對宋子菲這個連朋友都當得不稱職的氣憤，甚至還有……對她自己初時不懂事的懊惱。很多連林軒自己都並不太在意的地方，她卻好像比他還生氣。
屏幕上的字幕刷得極快，林軒有些應接不暇，最終，視線停留在了最後一行字上——我會站到他的身邊，握住他的手，讓他不再一個人。
林軒的後背猛地一僵，沉默了下來。在這安靜的夜裏，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他的手一次次落在鍵盤上，卻又一次次抬起，微顫的指尖泄露了他心底的掙紮。他期許著承諾，但這承諾不該來自於一個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負擔的小姑娘。
或許是因為他久久沒有回複，對麵發來了小心翼翼的疑問：“我是不是影響到你了？你有事就去忙啊。”
這個女孩似乎永遠都是這麼體貼。林軒突然想起那天在車裏，童童無意中覺察他被英語組孤立，也是像現在這樣馬上轉移話題，生怕他有一點不自在。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他的臉上不自覺地漾出一朵笑。
“喂，跟我說說那兩個男孩吧。你真的追過他們嗎？”林軒忽然想知道另外兩個幸運兒是誰了。這還是他頭一次對一個女生的過去好奇。
童童：“其實也不算追吧，我隻是走近了他們……”
在童童剛開學不久的時候，影視廣告班轉來一個新生，叫李浩。
他來自鄉鎮，說話總是很粗魯，穿衣打扮也土裏土氣的，尤其又在一時衝動之下，推了足球隊啦啦隊隊長一下。那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在校內人緣又好，李浩因此受到了整個係的排擠。
童童就是在這個時候走到了他的身邊。
她以最大的善意讓李浩接受了她的存在。然後，一點一點教他說話，教他穿衣打扮，告訴他在這個地方應該怎樣與人相處。三個月的時間，她讓那個男生脫胎換骨。昔日的黑煤球成為了足球隊的一匹黑馬，粗獷的行事作風竟也別有一番味道。
再後來——他就變成了那個啦啦隊長的男朋友。
林軒聽完後，隻覺一塊大石頭悶悶地壓在胸口，煩躁、鬱悶，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就好像……自己的人被外人欺負了。
“你就這麼讓他走了？讓自己的付出通通打了水漂？！”
童童：“怎麼會打了水漂呢？他現在過得很好啊。”
夜行者：“我說的是你。你又得到了什麼？”
童童：“我在幫他的過程中已經得到了很多快樂啊，還要什麼？”
她那滿不在乎的態度，讓林軒幾乎感覺自己奮力揮出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樣無處著力。他忽然理解童童剛剛為什麼會對他認為微不足道的事情那麼生氣了，那隻是因為——在乎。
“所以，如果你的林老師有一天不需要你了，你也會像這樣默默離開？”
那邊迅速傳來了回複，“嘻嘻，是啊。不過假如哪天他又變成一個人了，隻要情況允許，我還是會去找他的。合則來，不合則去，五湖四海皆朋友嘛！”
林軒直直地盯著屏幕，仿佛能看到電腦那邊女孩故作豪邁的純真笑臉，隻覺嗓子裏酸溜溜的，心裏……倒是慢慢熱乎了起來。
或許，無奈之下逃避到這個遠離首都的小城，也並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
他張眼，笑開，俯身過去，一字一字敲道：“你是個好女孩，會得到任何人的喜愛，包括那個林老師。”
童童：“什麼？”她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你這種語氣好像個預言家哎。”
“小丫頭片子，”再加上一個滴汗的表情，夜行者繼續道：“好了，你該睡覺了，快考試了，好好複習吧。”
緊接著，桌麵上的對話框就不見了。
童童摸摸下巴，一臉困惑，他怎麼知道自己快考試了？難道現在的黑客還兼職算命了？
第二天有英語課。童童出門前特意換上了運動鞋，以防林老師上完課就開溜。唉，早知道就不告訴他教學樓後門的位置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等趕到學校的時候，她很不巧地“又”遲到了。
當當兩下敲了敲門，童童怯怯地探頭道：“老師……”
“進來吧。”林軒放下書，看了她一眼。
“那個……我在路上撿到了一隻錢包，然後就……”她絞盡腦汁地編理由。
“就交給警察了？”林軒似笑非笑。她以為自己是小學生嗎？
居然還拿這種理由來糊弄。
他擺擺手，“行了，坐下吧。”然後拿起花名冊，猶豫了一下，還是在童童的名字後麵打了個勾。
原本應該記遲到的，不過他是半路出家的人民教師，原則什麼的，偶爾可以拋棄下。
今天的自選閱讀是一篇老少皆知的童話——灰姑娘。後麵還有一個開放性問題，如果你是灰姑娘，當午夜12點的鍾聲響起時，你會選擇逃跑嗎？
林軒眯起眼在屋裏掃視一圈，最後定格在了昏昏欲睡的童童身上。
“童童同學，麻煩你來回答一下。”
他可以在遲到這種小問題上給她放水，但絕不能放任她拿自己的學業開玩笑。畢竟，在經過了昨天的事以後，他已經把她當妹妹看了。
“……”班裏一片安靜。沒人吭聲，也沒人起立。
小麗目不斜視，胳膊肘卻狠狠朝旁邊一撞，嘴唇微微動動，“老師問你呢，如果你是灰姑娘，跑不跑？”
“跑啊。”童童暈暈乎乎站起來，用還算流利的英語答道：“不過得先把手機號留給王子殿下。”
“……”
林軒用力摁了摁自己的太陽穴，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手朝下壓了壓，示意童童坐下。
童童坐下，繼續昏昏欲睡……“鈴——”的一聲，下課鈴響了，童童渾身一顫，眼睛咻地一下瞪大。
不好！林老師！
她連課本都顧不上收，就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幾步衝上了講台，兩手伸直擋在門口，作大義凜然狀。
“老師，你先別走！我有事找您！”
在一眾半張著嘴的驚詫注視下，林軒淡定地放下手中的教案，慢悠悠地說：“我沒打算走啊，正要收作業呢。童童同學這麼急著跑上來，是要交作業嗎？”
“……那什麼，您先忙著。”童童灰溜溜地走下講台。
直到看林軒都弄完了，她才厚著臉皮再次湊過去，跟在林軒後麵噠噠噠走出教室。
“老師，我請您吃飯吧？”
“不用了。”
“那我請您喝咖啡？”童童一握拳，出血本。
“也不用了。”
“那……那您想去哪裏坐坐啊？”她哭喪著臉問。
林軒終於停下，回頭似笑非笑道：“你到底想幹嗎？”
“人家——人家其實就是想問下你的電話。”她趁著左右無人，扭捏道。
終於要告訴他子菲的事情了嗎？林軒眼裏一閃。
“怎麼？有什麼事嗎？”
“唔。”童童的眼珠轉了轉，嘻嘻笑道，“也沒什麼事啦，不過我都已經是你的現女友了，怎麼能不知道你的電話呢？”
是他的錯，他不該用常理來揣測這姑娘。
“那天的話隻是權宜之計，你不要太當真。”
“我怎麼能不當真呢？！”童童哼了一聲，小胳膊環在胸前，“我的清白都已經被你毀了耶。”
“……什麼時候的事。”
“就那天啊。”童童癟癟嘴，傾身向前，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
“你在大庭廣眾之下摟著我，那麼多人都看見了。如果你不要我，我、我以後可怎麼見人？”
摟一下就得負責嗎？那他大約得切成八瓣才行吧？
“好吧，如果你以後能保證每節課都不睡覺的話，我就給你追求我的機會。”林軒勉強道。
“啊？每節課啊……還隻是追求的機會——”童童塌下肩膀，拖長聲音，一臉不情願。
“怎麼？不願意？”林軒笑笑，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道：“給你個內部消息，據說今年的夏令營每個班隻能去十個人，也就是成績的前十名……”
楓葉作為一所貴族學院，每年都會由校方出資選擇一些優秀學生進行夏令營，時間是五到七天不等。有時會在山明水秀的鄉鎮，有時會直飛熱帶雨林，最誇張的一次就是上上屆了，學校竟然包了一所郵輪出國！
且不說免費旅遊的好處，光看那個“五到七天”，這想想她和老師……哈哈哈，簡直就是感情升溫的溫室啊！
童童眼睛馬上亮了，“我一定努力考試！死也擠進前十！”
“咳咳，我還沒說完。”林軒被她火辣辣的眼神弄得有些尷尬，別過臉小聲說，“這個成績是百分製，其中，平時課堂表現還占了三十分……”
“……人家以後上課不睡覺了。”
“……乖。”林軒在心底默默歎了口氣。看他這老師，當得容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