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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畸人(1)(1 / 3)

《減法》reference_book_ids":[7148380357606263838]}],"12":[{"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12,"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25,"start_container_index":12,"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20},"quote_content":"《小作家》reference_book_ids":[7247000243202427943]}],"167":[{"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167,"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90,"start_container_index":167,"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83},"quote_content":"《八月的鄉村》reference_book_ids":[6885615349736147982]}]},"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畸客。畸節。畸跡。畸俊。畸角。畸躬。畸尚。畸異。

“畸人”一詞出自《莊子·內篇·大宗師》:“畸人者,畸於人而侔於天。”可見,莊子的所謂“畸人”乃是與世俗不同的“異人”“奇特的人”。同時畸人又“侔於天”,就是能夠“通天道”的人,是天生之奇才。

靈魂性現場

隻要一登台,有人沒人,他都能瘋起來。

業界給予李增輝的符號化評價已經相當繁複——薩克斯、實驗人聲與多樂器即興演奏者;獨立演員、DJ和混音手、配樂者;也是怪誕詩歌與微型戲劇、行為藝術的踐行者。

繁複之上,我想再添加幾個定語、形容詞或副詞,包括:“人來瘋”“舞台的王與獸”、北漂十年、無師自通、天馬行空、“孤獨粒子裂變”等等。

“人來瘋”這個說法最早見於江淮官話,指有客人來時的興奮狀。俗謂在客人麵前胡鬧。多指小孩。李增輝的“人來瘋”則有關舞台——隻要一登台,有人沒人,他都能瘋起來。而且是說瘋就瘋。當時當刻,他為舞台而燃燒,而死去,而複活,而心跳破表,而靈魂出竅。

他是可以在舞台上起飛的人,也是可以在舞台上墜落的人,起飛與墜落都被賦予了儀式感——就在這份儀式裏,他是人間的王,他是天上的獸,不可一世,嗜血勇猛。

過後,若問他,那樣的即興背後到底有什麼在做支撐?他極有可能不置可否,一片混沌,甚至,已經開始遺忘剛剛發生的一切。

我便理解了那些狂妄背後的單純所在。他的“當時當刻”,容不得思考,隻憑借直覺和本能。不是設計過的,不是預想過的,而是浪潮至此,轟鳴至此,凶險至此,至此的當口,個人意誌集中釋放,生命力必須沸騰。

以深入揭示搖滾樂的潮流演變與人文精神遞進,廣泛傳播先進音樂理念為宗旨的專業雜誌《通俗歌曲》,對李增輝做了人物專訪,標題是《超意誌粒子的十年裂變》,刊登在2017年6月號上。其中的一段敘述或可彌補沒有看過“舞台的王與獸”的缺憾——李增輝的演出中,印象最深的是2006年10月的“壹家”專場,以“滋生史”為名。他設計了演出方案、布置了場地、製作了道具、拍攝了視頻,把音樂性和戲劇性高度統一起來,最後他扮成一條蠶匍匐在地,直接再現卡夫卡的“異化”……

李增輝1996年畢業於青島四方區北山二小,後經曆首屆“電腦排位”,進入17中。2002年畢業於青島交通職校。從初中開始他就嚴重偏科——不是偏文科,僅僅是偏語文,語文裏也隻偏詩歌。

“高一的時候參加了學校的文學社,有社刊叫《小作家》,社員們都可以投稿。加入前投的第一篇就是詩歌文體,後來就一直寫下來了。當時不看任何作品,也不懂詩歌的寫作技巧,現在也是。就是想當然的這樣子自己寫。”

2001年夏天,李增輝開始參與青島地下音樂的演出活動,組建實驗搖滾樂隊“斜韻”,擔任主唱、作詞、編曲、行為設計,後兼任青島黃粱公主樂隊鍵盤手和薩克斯手。這一時期,他的立意與動機借助作詞呈現出來,可以稱作“文學性”音樂。他的詩是“個體精神意誌+臆想+自發寫作”的產物,他的音樂也順延了這種範式,從一開始他就不想做具體風格的音樂。這種不想做,絕不是不想與別人雷同那麼簡單,而應該屬於實驗本質在他生命中的一個埋伏。

很多人回憶起當年的情景,仍然感覺頭皮發麻。在有限的現場裏演奏的李增輝,身體時常會達到一種極限狀態,連同陰冷的吉他音色、若隱若現的哥特旋律、克製的朗誦和放縱的尖嘯、癲狂的薩克斯以及配合曲目的特定行為,無不給觀眾以猝不及防的感官衝擊,洪流一樣。

盡管“斜韻”在本質上是一支業餘、散漫的組合,鼓手後來全靠朋友客串,但它仍然開啟了李增輝的音樂實踐道路。“‘斜韻’一定是一個原點,一個太值得紀念的狀態期了。那時沒有創作觀的概念,現在說起來,之後的一係列都緣起於那時。是個人美學生根發芽的時期,是個人意誌奠基的時段。如果把這十年比作這一生的話,那時節一定是最珍貴的童年時光……”

2006年底,李增輝與實驗音樂家馮昊組建“核桃室”,經過徘徊與取舍,最終在2007年9月1日進京做了北漂。“當年地方上搞樂隊的應該都會想去北京吧,大概是一種回歸大本營的感覺。當時對北京這個城市倒是沒有具體的向往。很高興自己趕上了地下音樂時代的末班車,越往後越發現地下音樂這個詞似乎淡出曆史舞台了。”

北漂十年,李增輝真正在二環內租了房子安頓下來的日子,很短。大部分的狀態是,人借宿,物寄存。他甚至在朋友的關照下,在某雜誌社的倉庫裏潛伏地的住了一大段時間。北京至青島,坐動車二等座來回,路費不過六百多元,北漂的頭幾年,籌措路費都是件棘手的事,李增輝幾乎隻能在每年春節回家一次。

這是座很有吞噬感的大城,漂在其中,須具備獅子的雄心,狐狸的狡猾,駱駝的忍耐,以及豬的鈍感力,多角色的轉換讓人行於當街而倏然忘記身在何處,這種不可饒恕的危險時常發生——但是,李增輝仍然覺得自己來對了地方。

隻有在這大城裏,他才有機會參與戲劇等多種藝術形式的演出,才能與眾多國內外聲音藝術家、先鋒樂手合作或巡演。

隻有在這大城裏,他一邊著迷於二維宇宙絕叫係人聲,一邊疊加著黏稠熾烈的吹奏,無師自通,他的音樂實踐恰巧與實驗音樂在中國的生發同步,從碎片化的信息中抓住了通向無限自由的一線,從而攀援到與西方音樂先鋒相同的軌道。兩張名字很繞口的個人專輯,《李增輝水陸觀音現場》《意大利即興與灰》,也分別於2009年和2011年發行。

離島十年,北漂十年,發生了很多事情,他的身份越來越多樣,多種精神達到了高度的一致,出演了曹克非、康赫等導演的一係列話劇,以及武權、曹斐導演的電影。這其中,他將戲劇界定為“微縮世界”以及“宇宙收發室”。最初的角色是從“瓢蟲劇社”獲得的,在那裏,他接觸到了集體創作與“自主稽古”。

所謂“自主稽古”,就是自主排練。“瓢蟲劇社”的參演者來自造型藝術、文學、戲劇和舞蹈、音樂、影像的不同領域,又一起在舞台這個時空中呈現行為藝術、裝置和繪畫、電影、朗讀、表演,不同的藝術形式互相激發、呼應、轉譯,整個過程非常適合李增輝的天馬行空。

在“瓢蟲劇社”出版的《劇場》一書中,李增輝曾寫道:“作為一個演員,不可避免需要履行並渲染每一次本體元神不規律的震顫。麵對一個新角色,應該建立在自我與角色的生命本質平等的基礎上,用純然的自我與角色相視,自我乃真界之力,不可說,不必說。角色中的自我與自我中的角色自要融為一體,或許心中止水而腦內疾速運轉……”

2016年,李增輝離開北京去了杭州,從搖滾現場來到山中歲月,住在老餘杭,一個離市區三四十公裏的山村。山中清靜,笛聲遠響。住下他才知道,全國乃至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笛子和簫都是這個村子生產的。村裏民風向善,日腳緩慢。如果沒有演出,李增輝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山裏。

來杭州,成為萬曉利的團隊成員,他負責貝斯,也參與製作。“真的是機緣巧合重新開始彈貝司。‘重新’這個詞非常好,又讓我有感慨了,哈哈,最早在‘斜韻’就是主唱兼貝司,但那會兒是拿來就直接搞自己的東西,沒怎麼彈過。我喜歡貝司,拋去以前彈過的情結,之前我也很喜歡一些歌曲裏貝司的旋律線。通過用貝司排練歌曲讓我與貝司的關係更近了,尤其是切身感受到了貝司在一首歌曲裏的和聲功用,很美。當然個人意誌的先行攝入是免不了的,我也會對貝司繼續深入地感受下去。”

排列,演出。演出,排練。偶爾喝酒,隨時創作,嚴肅的時候思考下一個十年的狀態,以及攢夠了錢先買一個像樣的筆記本電腦——這是李增輝目前的狀態。是的,終於有了一些存款。盡管相較於他雄厚的實驗藝術經驗和尖銳的先鋒姿態,這點錢未免太不成正比了。

精神性詩歌,文學性音樂,靈魂性現場。接下來,從34歲到44歲,李增輝或將迎來人生中最好的十年。這是一個男人智慧與經驗的集中迸發階段。那些曾經虛擲的荷爾蒙,似乎正在回彈於體內,他繼續血氣迸發,依附於虯結盤旋的本能和自內無明的能量,生長,再生長。

阿占:北漂經曆裏麵最特殊的是什麼?

李增輝:2011年“中法文化之春”,法國導演布隆岱爾獻上了比利時劇作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梅特林克的作品《瑪萊娜公主》。這部戲劇裏,大部分演員是盲人,隻有三四個視力正常的演員在其中吧。我擔任現場薩克斯配樂以及飾演了包括樹、噴泉、瘋子、醫生、一條叫普呂東的大黑狗等八個角色。巡演的時候,在上海師範大學的門口我左手骨折,當晚薩克斯改成了單手口琴,哈哈。在寧波邵逸夫劇院演了一場後,我又到了成都隨瓢蟲劇社演出《乘坐過山車飛向未來》,隨後回北京演了青年藝術家劉詩園的首部戲劇《二手安定》。各劇組都是之前就定好日程的。骨折當天去上海最好的骨科醫院就診,說是要打鋼釘住院,幸好之前認識的北京老中醫李振揚,他當時在電話裏告訴我骨折二十一天之內算新傷,回去再找他也能接好,於是我就放心了。瘸著手演了三部戲,後來找他進行了正骨,這是一段奇特的經曆。

私聊

阿占:天馬行空覆蓋了你的即興。

李增輝:是的。通常隻是演出前夜在場地進行了聲音的調試。演出過程是純即興的。以前我曾說,不管操作什麼設備,音樂是由人來完成,在某一特定環境下,個人狀態即時地膨脹或收縮,都是瞬時自然地流淌和噴發,一種純自然的能量就這樣揮發出來了。當然這種時刻可控又不可控,說到底,對我來言,也許是意誌和感情互為操控。自由度是之前所預設不了的,也沒有必要去預設。即興音樂也許是每次不斷調整瞄準過程當中的心跳聲,作為音樂或聲音演奏者,其主旨的變化在於轉移當時當刻,為其消失而需負責是否殆盡。當一首音樂,隻有你聽過一遍,隨後就消失了,這就意味著,這首音樂的去處,越來越明晰。

阿占:生活裏的你和演奏時的你給人的感覺是很分裂的。

李增輝:時至今日,我覺得多種精神相位的共存與衝突已然非常自然,或者說,有多分裂就有多統一,事理總有兩個極向。三十二相也好,七十二變也罷,也許當達到一定當量的時候,那將是一片非常豐富的精神世界。我和我的音樂互為天然的傀儡師,身體性是音樂性的代言者吧,一切更自然。

一腦洞的海妖海怪

他筆下的海妖海怪大多與人為善。

盛文強看上去像食草動物一樣沒有攻擊性,內向、清淡、溫和是他的專屬形容詞——這一類人往往標識度不高,因為不夠奪人耳目,泛泛見上三兩麵仍難以在視網膜和海馬體留下印象。

讀過他的作品之後就不一樣了。《半島手記》《海怪簡史》《漁具列傳》《海盜奇譚》,讀懂了的人一定會驚覺:這家夥,一腦洞的海妖怪和反常規。於平靜的表麵之下,暗湧翻卷,泥沙俱下,腦電波與海洋磁場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頻率上的疊合。

紅島漁村,青島膠州灣北,16歲之前,這裏都是盛文強的海域。潮漲潮落,銷金熔銀,島的傳說可以追溯到秦始皇東巡。1984年,盛文強出生的時候,漁村仍沿襲著世代與漁的生存方式。上小學之前,他天天由父母帶著出海,放在家裏無人看護,而在四米長的舢板船上,在風浪的顛沛裏,白天打魚,晚上歸家,父母與他都有種眼見為實的安全感。

盛文強至今都記得那幅童話氣質的海岸圖——院門外就是海,到了雨天,小螃蟹會自己爬到家裏來。院子裏麵還有逃散的彈塗魚四處亂蹦,那是父親帶回來的,它們逃得可真快。

還有兩次鯨魚擱淺。近二十米長的鯨魚,突然出現在海灘上,奄奄一息。且不說鯨魚的長度,單單那向著藍天而去的高度,已經讓七八歲的盛文強震驚不已。人們提著桶和刀具,吆五喝六地,好像在趕赴一場廟會,喜悅並且凶狠,並不像許多年後的新聞裏所報道的那樣,幫助鯨魚回到大海。後來讀《莊子·逍遙遊》:“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盛文強想,鯤的原型應該就是鯨魚吧,還有好多現實與傳說都一一對上了號。

島民們吃蛤蜊,一盆接一盆地吃,一吃就一下午,吃得頸椎疼。“這些貝殼在落地之際,居然有碎瓷般的脆響……斷碴之處銀光閃爍。”貝殼殘骸被傾倒在弄堂裏,之後由專人收集,垛在村口,堆得很高,像延綿起伏的群山。當地人稱之為“貝丘”。暴雨之夜,貝丘在雨水的衝刷下,會轟然倒塌,發出驚天動地般的巨響,喚起沉睡中的島民。在那之後,會有新的貝殼殘骸,形成新的貝丘。這個過程,像是日複一日海島生活的絕佳注腳。

浸漬他成長的還有講不完的海故事。尤其是冬天的夜晚,不能出海的漁民們在爐火上烤著魷魚絲或魚幹,給孩子講述海怪的故事,那是他們傳承了許多代的娛樂方式。盛文強最早聽到的海怪故事來自於父母。“你再不聽話,海參精會來吸你的血。”盛文強後來才知道海參並不會吸血,他推測無辜的海參平白擔上這種惡名,也許因為它長得和水蛭有幾分相似。

甚至,盛文強的漁村就是“沒尾巴老李”的所在地。這個故事說的是村婦產下一子,下半身是龍。龍孩吃完了奶,就飛上房梁,尾巴纏住房梁,身子倒掛下來。其父驚恐,拿斧子要剁死他,他躲閃不及,被剁掉半截尾巴,逃走了。直到母親去世,龍孩半夜裏飛回來,卷起土石,將母親的墳頭築高。後來村人修了一座龍母廟,至今還有廟會。龍孩姓李,於是人們稱他為“沒尾巴老李”。在故事傳播的過程中,有人還揣測,沒尾巴老李與東海龍王之間有著隱秘的血緣關係,由此枝葉諸多。

奔走於渤海、黃海、東海及南海,致力於漁夫口述史、海洋民間故事的采集整理,是從2008年開始的。這要感謝在濱州報社的工作經驗。當年他這個跑縣區新聞的媒體新手,恰恰是在下鄉鎮的過程中結識了講故事的老漁民。

“下鄉鎮,通常會遇上類似的宣傳流程:當地官員領著看工業,看名勝古跡,看土特產種植,看社會主義新農村。展示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標配,包括:圖書室——通常隻在有人檢查時開門;老年活動室——供應免費茶水,真的受歡迎。我拿一摞報紙,給每位老人發一份,讓他們看,我啪地拍下來,再配上‘爭相閱讀’的文字說明。報紙有時需要這個。”

幾次之後,盛文強就成功破表,找到了更加有意義的形式——他專門選那些沒有農業的純粹漁村,直取老年活動室,想辦法讓老漁民開口。

《漁具列傳》中列舉了上百種漁用繩結,那是舟山老漁人劉有九告訴他的。劉有九會打上百種繩結,每一種都跟漁業生產有關。現在的船用機械動力推進,那些係櫓和係帆的繩結全都沒用了。盛文強還看到用最粗的纜繩打出的大結,像放大版的中國結,作用是掛在船兩側,緩衝兩船的碰撞。現在,都用輪胎了。

出於對繩結技藝的致敬,盛文強在《止風術》一文中將這個族群描述得妖仙十足:“東海邊上有一個善於使用繩結的族群,早在幾百年前,他們就在東海上來去如風,以捕魚為生。他們造船從來不用釘子和卯榫,船板的接縫處穿孔,以繩索捆紮縫合而成,捕魚也不用鉤,隻用繩索套魚,結好的活扣拋進海底,待魚遊過繩套,便會自動收緊,從無失手。鐵器在船上是禁止的,在族人看來,鐵器不如繩結方便,使用鐵釘和鐵鉤,便會遭到族人恥笑。晨霧散去,繩索不斷從船的上下左右飛出,再收回時,每個繩頭上都拴著活蹦亂跳的大魚,水手們忙著給魚解扣,解扣的工作要持續到後半夜,魚是那麼多,繩扣的數目和魚的數目分毫不差,那是驚人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