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姝,晚上幫我留個包吧。”站在星巴克的櫃台前,我隨手給好姐妹唐姝打了個電話。
“怎麼了?這次下定決心了?”唐姝的工作性質特殊,隻有晚上才出來。
一般這時候她還賴在溫暖的被褥裏,像隻上了年紀的結紮老貓。
蓬鬆了性感,卻不能輕易指染。
“得了吧你,說正經的。”我望著櫃台裏五顏六色的蛋糕,伸手指了指一款落葉抹茶三角芝士,“這款,能做成六寸的麼?我晚上來取。”
服務員告訴我可以,288元。
“你要六寸的?我的梧桐啊,你叫梧桐,可不叫無底洞!”
“唐姝你丫沒完了啊!”我衝電話裏發飆。
“晚上我要請個客人談生意,你找兩個乖順點的妹子。單子成了我少不了你的好處。”
我沒有把晚餐安排給亨順集團的李大王,因為我必須要去給風庭過生日。
一次都不能錯過,我怕錯過一次,就再也沒有下一個機會了。
風庭是我哥,季安適老先生的長子。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繼承人。
因為他身來就有先天性疾病,大夫曾斷定他活不到三歲。可他三歲那年,我出生。媽抱著我上門大鬧,雞飛狗跳的季家人人怒目視我為異類,大概隻有風庭會站在角落裏,安靜地看著我繈褓之中無助地哭泣。他一定想過,我與他,其實都是不怎麼想來到這個世上的孩子吧。
後來大夫又斷定他活不到十歲,他十歲那年,我媽帶著七歲的我正式嫁進季家。
我記得袁夢阿姨牽著他,從季家正門出去的時候,天下了好大地雪。
風庭身子弱得走不了,他媽媽就背著他,腳印踩得很深很重。
再後來,大夫又說,你們已經創造了太多奇跡。這一次,他真的活不過二十歲了。
於是風庭二十歲生日的那天,我正好拿了重點高中錄取通知書。
我興高采烈地把通知書端到他麵前,然後眼睜睜看著他一口鮮血盡數噴在上麵。
我們以為,奇跡真的戛然而止了。
可是風庭又一次挺了過來,雖然他的身體越來越差,雖然他的心髒和腎髒都經過了移植,雖然他幾乎不能出門。每天與書為友,與花鳥寵物相伴。
但我們誰也不願相信醫生判得下一個死刑——
風庭已經二十九歲了,但我故意買了三十歲的蠟燭。
人人都想留住青春,但隻有我們,想越過。
“這款鯛魚燒形狀的,能做成無糖的麼?”準備刷卡之前,我又問店員。
“可以啊。”
“那幫我做一塊好麼,無糖無鹽,裏麵也不要放餡料。”
我另外買了一塊小蛋糕,是給咕嚕的。
咕嚕是風庭養的一隻貓。
今年十四歲了。
這是十四年來,我一直不敢去想的一個問題就是,風庭和咕嚕誰會先離開誰?但是不管誰先走都沒關係,我知道袁夢阿姨早已為風庭和自己置辦了墓地,咕嚕的也會在一起。
我偷偷想過,如果有天我也死了,能不能和他們在一起呢?
當然這個想法過於忤逆和霹靂,從沒告訴我媽就是了。
***
“我聽說你推了李總的晚餐,約在晚上了?”快下班的時候,蘇清豪突然過來找我。他對細節近乎變態式地掌控讓我越發焦躁。
“是,風庭今天生日。”
“嗯,我想就是這個原因。”蘇清豪壓低了口吻,我聽得不太清楚,於是越是沒耐心了。
將桌上的合同資料做了最後一次整理,我站起身,正色道:“蘇總,我既然已經答應了就一定會去,你有必要處處盯著我麼?”
“我不是盯著你,我是覺得,晚上約見可能會不太方便。”
蘇清豪到底是個賤人啊,我忍不住差點笑出聲。
“你是不是覺得,你有美人香懷,我要是出去隨便給個老頭子糟蹋了,你特別不爽啊?放心吧蘇總,我要玩,也玩個比你周正的。”
“我是怕你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回頭影響了公司聲譽!”蘇清豪對我的挑釁反唇相譏。
我笑:“放心,我比蘇總有底線。至少會拿塊布遮一下的。”
我得走了,我怕跟蘇清豪多呆一分鍾,就不一定又冒出什麼出口成傷的狠話。
今天是風庭的生日,我得為他積善成德。
“等下。”蘇清豪再次叫住了我。
“又怎麼了?”
“這個拿去給風庭。”蘇清豪掏了個信封出來,紅色的,上麵有刻板的四個燙金大字,生日快樂。
一看就是樓下便利店五塊錢六個買的,形式主義多了,顯得裏麵的厚度都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