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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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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我不再說到洲上的櫻桃,也不再說到翻船的朋友那些事,是怎樣怎樣的有趣,我隻舉出了上麵的五點。你說西湖比後湖好,你可能說後湖所有的這幾點,西湖也有?尤其是,我們的太平洋?

光華門是南京明代城牆十三座城門之一,原名正陽門,城外築有護城河,當時城門為單孔券門,城內有甕城;1928年改名光華門,南京淪陷時被炸塌,1958年被拆除。

或者你要說,幾十年以前,西湖的船,西湖的水草,西湖的水,都和我說的相仿佛,和我所喜歡的後湖一樣樸素,一樣自然。但是,我告訴你,我沒有親自看見過。當我離開南京後兩年光景,當我看見西湖的時候,西湖已經是粉飾華麗得不像一個處女似的西子了。

“就是後湖,也已經大大的改變,不像你所說的十年前的可愛了。”你一定會這樣的說的,是不是?

那是我承認的。幾年前我已經看見它改變了許多了。

後湖的船已經變得十分的華麗,水閘已經不通,馬路已經展開在洲上。它的名字也已經換做五洲公園了。

尤其是,我的同伴已經散失了:我們中間最有天才的畫家已經睡在地下,詩人兼哲學家流落在極遠的邊疆,拖木屐的朋友在南海入了贅,“割草”的工人和在後湖裏栽跟鬥的莽漢等等都已不曉得行蹤和存亡了。我呢,在生活的重擔下磨煉著,已經將要老了。倘若我的年青時代的同伴再能集合起來,我相信每個人的額上已經刻下了很深的創痕,而天真和快樂,也一定不複存在了。

然而,隻要我活著,即使我們的太平洋填成了大陸,甚至整個的後湖變成了大陸,我還是喜歡後湖的。因為我活著的時候,我不會忘記我們的太平洋。

你說你更喜歡西湖。

我說我更喜歡後湖。

你喜歡你的西湖,我喜歡我的後湖就是。

你說西湖最好。

我說後湖最好。

你說你的,我說我的。

天下事,原來喜歡的都是好的,從沒有好的都使人喜歡。

你說是嗎?

南京·朱自清

南京是值得留連的地方,雖然我隻是來來去去,而且又都在夏天。也想誇說誇說,可惜知道的太少;現在所寫的,隻是一個旅行人的印象罷了。

逛南京像逛古董鋪子,到處都有些時代侵蝕的遺痕。你可以摩挲,可以憑吊,可以悠然遐想;想到六朝的興廢,王謝的風流,秦淮的豔跡。這些也許隻是老調子,不過經過自家一番體貼,便不同了。所以我勸你上雞鳴寺去,最好選一個微雨天或月夜。在朦朧裏,才醞釀著那一縷幽幽的古味。你坐在一排明窗的豁蒙樓上,吃一碗茶,看麵前蒼然蜿蜒著的台城。台城外明淨荒寒的玄武湖就像大滌子的畫。豁蒙樓一排窗子安排得最有心思,讓你看的一點不多,一點不少。寺後有一口灌園的井,可不是那陳後主和張麗華躲在一堆兒的“胭脂井”。那口胭脂井不在路邊,得破費點工夫尋覓。井欄也不在井上;要看,得老遠地上明故宮遺址的古物保存所去。

從寺後的園地,揀著路上台城;沒有垛子,真像平台一樣。踏在茸茸的草上,說不出的靜。夏天白晝有成群的黑蝴蝶,在微風裏飛;這些黑蝴蝶上下旋轉地飛,遠看像一根粗的圓柱子。城上可以望南京的每一角。這時候若有個熟悉曆代形勢的人,給你指點,隋兵是從這角進來的,湘軍是從那角進來的,你可以想象異樣裝束的隊伍,打著異樣的旗幟,拿著異樣的武器,洶洶湧湧地進來,遠遠仿佛還有哭喊之聲。假如你記得一些金陵懷古的詩詞,趁這時候暗誦幾回,也可印證印證,許更能領略作者當日的情思。

明孝陵及石獸像

從前可以從台城爬出去,到玄武湖邊;若是月夜,兩三個人,兩三個零落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挪移下去,夠多好。現在可不成了,得出寺,下山,繞著大彎兒出城。七八年前,湖裏幾乎長滿了葦子,一味地荒寒,雖有好月光,也不大能照到水上;船又窄,又小,又漏,教人逛著愁著。這幾年大不同了,一出城,看見湖,就有煙水蒼茫之意;船也大多了,有藤椅子可以躺著。水中岸上都光光的;虧得湖裏有五個洲子點綴著,不然便一覽無餘了。這裏的水是白的,又有波瀾,儼然長江大河的氣勢,與西湖的靜綠不同。最宜於看月,一片空蒙,無邊無界。若在微醺之後,迎著小風,似睡非睡地躺在藤椅上,聽著船底汩汩的波響與不知何方來的簫聲,真會教你忘卻身在哪裏。五個洲子似乎都局促無可看,但長堤宛轉相通,卻值得走走。湖上的櫻桃最出名。據說櫻桃熟時,遊人在樹下現買,現摘,現吃,談著笑著,多熱鬧的。

清涼山在一個角落裏,似乎人跡不多。掃葉樓的安排與豁蒙樓相仿佛,但窗外的景象不同。這裏是滴綠的山環抱著,山下一片滴綠的樹;那綠色真是撲到人眉宇上來。若許我再用畫來比,這怕像王石穀的手筆了。在豁蒙樓上不容易坐得久,你至少要上台城去看看。在掃葉樓上卻不想走;窗外的光景好像滿為這座樓而設,一上樓便什麼都有了。夏天去確有一股“清涼”味。這裏與豁蒙樓全有素麵吃,又可口,又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