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若聽見些動靜，虛眼打量他:“閣下是什麼精怪？”
那人磕著瓜子，嘴裏含糊不清:“你竟不怕我？”
他生的極高大偉岸，身著金絲雪緞衣，頭上戴一精巧銀冠，一雙眼裏是藏不住的王侯氣魄。
他如此耀目，映得整個喜房鍍上一層燦燦之色，相貌氣質倒有三分像海若那殺千刀的意中人。
她低聲道:“你既這般現形來找我，應知我乃是一活鬼，怎還會怕？”
他卻不急回答，隻是極喜那落花生，每剝一個竟要拋的老高，再張嘴去接，那場景滑稽異常。
可偏偏有個不聽話的花生，順著一道弧線，落到了貝齒間，又彈出去，正好崩到海若麵頰，最後穩穩落在她兩股間的嫁衣上。
空氣凝固了，兩人沉默半晌，他伸手把海若大腿上的花生扒拉掉，露出一絲傻笑:“不認得我了？小鬼。”
海若狐疑著思忖，如此叫她的隻有炎野一人，上古神靈軒轅氏。
可他分明是個鸞姿鳳態的老人家，給海若還陽重鑄肉身，必不是這般吊兒郎當的架勢。
炎野又吃了一粒花生:“在暘穀神府我定然要裝的老成持重，不然怎麼鎮得住旁人。”
真的是上古真神軒轅炎野。海若下了榻，欲要對他拜上三拜。
可自己剛一俯身，便被一雙溫熱有力的手扶住:“我說過，你我之間，不言謝。”
他的手生的修長白皙，在海若臂上停留了許久，力度不深不淺。
海若不知為何在千千萬萬亡魂裏，這上古神靈選了自己鑄體還陽。
可這話她問過，對方怎麼也不肯透露半個字。
她時常有個不好的想法，是不是，上輩子她欠了他很多錢？
砸過他的廟？
至於他這麼複活她來追債嗎？
於是她定定神，決意再套個話:“古神大人，我有一事不明，還請您解答。”
她抬頭望炎野，卻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左眼角的一顆血痣上。
那是他為自己雕刻肉身時，無意割破手指，滴落的一滴神血。
“何事？”
“今世我肉身為何會淪為妓子，又嫁王府？命運何人安排？”
“一葉飄萍，隨波逐流，隨遇而安。”他邊說著話本裏神仙的經典詞句，邊用王府名貴的茶碗砸核桃。
她有些驚詫，原以為這命運皆是神仙掌控，卻未承想竟是隨緣的。
“安很好，隨遇卻難做。”
她身為邊地北筱曆代戍邊的將領，人稱北筱蒼龍，卻拋頭顱、丟城池，有何顏麵苟活於王府？
天命之年的老父尚且下落不明，想到這她便極為揪心。
“你願不願隨我走？當初還陽來報國是你自己選的，但如今這境況……”
炎野擰眉瞧著她的嫁衣袖子，似乎能穿透了瞧見裏頭，那被家丁勒紅的痕跡。
海若露出一個慘淡笑容，“不了，王府很好，至少離天子近些，離兵權近些。”
炎野露出一個“就知道你會如此說”的表情:“好了，今日你大喜，我特來給你送一賀禮。”
“不必了，您對我已是恩重如山，我不能報及萬一。”她已不想給炎野添一絲的麻煩。
可炎野未遵她言，自半空中抖落出一晶亮銀鈴。
叮當，瞬間便自他手中擴散出一片銀光暈，閃過她眼前，帶來如雪映的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