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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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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在桐江這家毫不起眼的茶坊裏,孟東燃做出了一個異常驚人的決定,他要出拳了!

為官一世,不能總是那麼窩囊,越窩囊越受氣,這是真理。孟東燃感覺已經受夠,再也不想受了。現在趙乃鋅變得不可琢磨,市長梅英又在尋找退路,想過一種與世無爭的消閑日子,心思早不在桐江。桐江眼看真就成羅氏父子後花園。這個時候他如果再不出手,那還霸著副市長位子做什麼?

葉小霓要來桐江了。

葉小霓每次都是搞突然襲擊,提前根本不給孟東燃吭一聲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搞得跟一陣風一樣。這次破了例,人還在深圳,電話就來了。

“親愛的姐夫啊,想你小姨子沒?”聲音裏滿是色情。

“沒時間想!”孟東燃沒好氣地扔過去一句。前段日子他有些寂寞,感覺有種情緒無法排解,一個深夜,莫名地就將電話打給葉小霓,想跟她說說話。哪知葉小霓臭烘烘說:“孟東燃,我現在沒心思聽你這些,有種你就來看我,或者把你那個副市長辭了,過來給我當助手!”一句話差點沒把孟東燃氣死。那次之後,孟東燃發誓絕不給小姨子主動打一個電話,他還真就做到了。不過葉小霓那邊也做得很好,這段日子沒騷擾他。

“那你有時間想誰?是不是被那個叫夏丹的女人給迷住了?”

孟東燃駭然一驚,葉小霓怎麼提起了夏丹,這可真有點稀奇。

“啞巴了是不,做虧心事了是不,拿人手短睡人色短了是不?”葉小霓一氣問了幾個“是不”,差點沒把孟東燃問笑。她哪來這麼多怪詞,什麼叫睡人色短?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葉小霓絲毫不聽他辯解,口氣淩厲地進攻道:“孟東燃,我的市長姐夫,你知不知道你小姨子遇大難了,你真不懂憐香惜玉啊。”

孟東燃冷冰冰道:“你本身就是個是非,活該。”

“好,不同情是不,不關心是不?那我現在就飛過來,讓你養著我,我才懶得再奮鬥呢。”

“敢!”孟東燃怕,最近正在醞釀大事呢,要趕在羅帥武視察桐江西區前,把一切謀劃好。這個時候要是讓葉小霓插上一杠子,那可就糟透了,“最近我忙,你安心待在那邊,等忙過這陣,我去看你。”

“你會來看我?哈哈,孟東燃,你會來看我?”她不叫姐夫了,改口稱孟東燃,口氣非常地野蠻,“孟東燃,你是給女人灌蜜灌上癮了吧?忙,你忙什麼,不就是帶那個姓夏的女人去野遊。”

“小霓!”孟東燃厲聲製止。

“幹嗎,怕了啊?你不是很爺們嘛,那就敢作敢當!”接著又道,“敢背著我睡別的女人,我拿刀閹了你!”說完,“啪”地掛了電話。孟東燃氣得發抖,葉小霓居然跟他提夏丹,居然知道他跟夏丹那點事!

電話打完沒多大工夫,孟東燃還在驚怒中,夏丹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怯怯問:“市長,沒出什麼事吧?”

“能出什麼事?”孟東燃讓兩個女人搞昏了頭,一個還沒擺平,另一個又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剛才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被人狠狠訓了一通。”夏丹的聲音仍舊顯得膽怯,似乎有委屈在裏麵。

孟東燃驀然明白,葉小霓把電話直接打到夏丹那邊去了,這丫頭!他恨恨地摔了下頭,努力裝作什麼也不知地問:“到底怎麼回事?”

“有個瘋女人不知從哪搞來我的電話,剛一接通就劈頭蓋臉訓我。”

“她不是瘋女人!”孟東燃冷不丁就發了火。發完自己呆了,原來內心裏,他是不容許別人詆毀葉小霓的!葉小霓說夏丹壞話,他全當笑談,夏丹剛說一句,他就怒了。

莫非?

夏丹在那頭怔了好久,似乎意識到什麼,剛要掛電話,孟東燃又開了口:“那人在電話裏說了什麼?”

夏丹又頓了頓,道:“算了,不說了,市長你忙吧。”

孟東燃就知道,自己傷著了夏丹。不傷才怪,天下哪個女人不自私,哪個女人能受得了你在她麵前維護別的女人?可他在女人方麵真就是一個弱智,如果不弱智,走不到今天,葉小棠不會死,他也不會稀裏糊塗就跟夏丹上床。

他後悔了麼?孟東燃忽然疑惑起自己。但是很快,他又搖頭。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女人問題先留一留,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做。

葉小霓並不是開玩笑,夏丹跟孟東燃訴完苦沒多久,孟東燃還在考慮要不要把夏丹約出來,安慰一下。秘書溫彥喬的電話就到了,說他跟司機在機場,如果市長有事,就找羅秘書長。孟東燃問去機場做什麼?溫彥喬說,葉總要來,我和司機接機。孟東燃眉頭一皺,問是哪個葉總,他怎麼沒聽說過?溫彥喬打著結巴說,就是葉小霓啊,是她打電話讓我接機的。

“她?”孟東燃傻住了,才知道葉小霓並沒跟他開玩笑,果真殺到桐江了。這姑奶奶!孟東燃暗自慶幸,幸虧剛才沒約夏丹,不然,夏丹這邊又該婆婆媽媽怨個不停。

下午四點,溫彥喬和司機接來了葉小霓,溫彥喬又在電話裏訴苦,說在桐江大酒店給葉總訂了套房,葉總不住,非要吵著把她送到她姐家,請示孟東燃怎麼辦?

“她來桐江幹什麼?”孟東燃忍著不快,心想溫彥喬應該知道葉小霓來桐江的真實目的。

“葉總說……”溫彥喬吞吞吐吐。

“講啊,你裝什麼啞巴?”

“葉總說,她……她是來替她姐報仇的,找人算賬。”

“扯淡!”

孟東燃唉聲歎氣,攤上葉小霓這小姨子,實在沒一點辦法。匆匆將手頭工作處理一下,又跟副秘書長羅世玉叮囑一番,就往家裏去。

家裏的鑰匙溫彥喬有,孟東燃回到家時,葉小霓已把隨身帶的行李放好,高翹二郎腿,躺沙發上吃葡萄呢。聽見門響,葉小霓晃了晃目光,見是孟東燃,沒理,照舊很大度地躺著,儼然這家的主人。

“行啊,葉小霓,越來越有長勁了,知道上門造反了。”孟東燃怒狠狠瞪著沙發上揚眉吐氣的小姨子,恨不得揍她一頓。

葉小霓不予理睬,拿著一串葡萄欣賞半天,伸出舌頭舔了下,撲一聲,吸進一隻,有滋有味地嚼著。

“收拾東西,住賓館!”孟東燃走過去,一把拽起她胳膊。葉小霓誇張地“哎呀”了一聲:“你非禮人啊,有點禮貌好不?”一把打開孟東燃手,心疼地撫摸起自己胳膊來。

“聽話,去住賓館,這裏不能住。”

“為啥,有別的女人啊,是不是那個姓夏的?”

“你?”

“我什麼我,就是不容許你玷汙我姐,她走了才多少日子,你就耐不住了啊,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葉小霓起身,佯裝惱怒地收拾東西,孟東燃剛要高興,誰知葉小霓提著兩個大包進了孟東燃原來的臥室。

妻子葉小棠出事後,孟東燃將原來夫妻共住的那間臥室鎖了起來,裏麵東西一樣未動。葉小棠活著時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包括葉小棠隨手丟在木地板上的襪子、內褲、胸罩、甚至衛生巾,他都未舍得動,就那麼放著。還有半隻吃剩的蘋果,已經枯幹成標本了,還一動未動放在床頭櫃。他不知道這樣保留有什麼意義,但他想保留,真的想保留。孟東燃曾經想,活著時他沒照顧好葉小棠,沒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現在葉小棠沒了,他要用後半生做彌補。

他太想彌補。

現在這個家裏,他是不容許別人走進那臥室的,誰也不行。夜深人靜,或者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兒時,他會抱著枕頭,悄悄潛進那臥室。一片黑暗中,他會看到妻子,看到她修長的雙腿,看到她貼著麵膜的臉,看到她粘了假睫毛的眼睛……總之,他覺得那樣才溫暖,那樣才不孤單。

但葉小霓一腳踹開了那門,進去了。孟東燃望著葉小霓的背影,犯了一會兒傻,忽然就無力地倒在了沙發上。

她們兩個都是魔,都是來控製他的,他一個也擺脫不了,哪怕死了,也擺不脫。

晚飯是孟東燃從外麵叫的,孟東燃想動手做,但站在廚房前,忽然就茫然得不知從哪下手。一個家,有了妻子孩子,才叫家。一個人的地方不叫家。一個男人的地方隻能叫窩。在窩裏做飯,做的不是飯,是苦難,是傷悲。妻子沒了,孩子一直在妹妹那兒,妹妹不讓他帶,不讓他負責一切,生怕他影響孩子的健康成長。妹妹是一對女兒,雙胞胎,特想要個兒子,就直接把他們的兒子帶去了。現在上高二,馬上要高考,妹妹更是不許他去騷擾他,再三強調,等考進大學,就還給他。孟東燃知道,妹妹是疼他,是想替他減輕負擔,想讓他無牽無掛去官場打拚。也是不想讓葉小棠的死給孩子心裏留下陰影,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每每想起這些,孟東燃就滄然淚下。什麼叫成功,什麼叫幸福?外人看來,他孟東燃呼風喚雨,八麵威風,要多風光有多風光,要多成功有多成功。可他知道,成功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他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是典型的落魄者。男人的成功必須是全方位的,家庭、事業、孩子、四周的親朋,缺一項,你就不能算成功。可他一項也沒,真沒!

孟東燃在廚房門口傷感了一會兒,本來想問問葉小霓,要不要出去吃。一看門緊閉著,就想葉小霓是睡踏實了,不忍打擾,隻好抓起電話,給小區一家餐廳打了電話,讓他們送點快餐來。快餐送來後,葉小霓從臥室出來了,揉著一雙惺忪的眼,趿拉著拖鞋,踢踢踏踏往衛生間去。一陣水響後,葉小霓出來了,孟東燃走過去問:“睡醒了吧?”

葉小霓邊擺弄頭發邊回答:“關你屁事,我跟我姐聊了會兒。”

一股冷氣嗖地穿過孟東燃全身,孟東燃連打幾個冷戰,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葉小霓額頭。葉小霓輕輕一扭頭:“討厭,你想幹什麼,我姐在,你放規矩點。”

孟東燃嚇得流出一身冷汗。

葉小霓繼續進了那屋子,半天不出來,孟東燃悄悄給秘書溫彥喬發條短信,問他發現沒發現葉小霓有什麼不對勁?這個時候孟東燃心裏鑽了鬼,莫不是跑來一個幽靈吧?葉小棠遇難後,孟東燃常常有這樣的懷疑。不大工夫,秘書溫彥喬回來短信,說沒有,就是脾氣比以前更烈。

這就好。葉家的女子,本來就是烈性女。孟東燃張羅著吃飯了。葉小霓打開門,走了出來。孟東燃雙眼一驚。剛才還邋裏邋遢一頭亂發衣衫不整的葉小霓,忽然間變得像個高級白領,一身整齊的黑色西服,下麵配著潔白的襯衫,領口還像模像樣打了個領結。再看,整個人就跟以前留下的印象完全不一樣,似乎葉小霓在他麵前,從來沒這麼正經過,人模人樣嘛。孟東燃嗬嗬笑笑,道:“不錯,一下像個大人物。”葉小霓這次沒臭他,報以微笑說:“有你大?”孟東燃避開話頭,催促吃飯,葉小霓說:“快點,餓死了,吃過我還要去見人。”

孟東燃這才鬆下一口氣,原來葉小霓不是衝他來的,這就好!

兩個人愉快地吃完飯,葉小霓盤子也不收拾,急著出了門。孟東燃追後麵問,晚上回來不?葉小霓從樓梯上甩過一句話,等我。就不見影了。可能是覺得解除了警報,孟東燃頓然覺得輕鬆不少,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哼歌。哼著哼著,忽然停下,賊一樣躡手躡腳往臥室去。在門口停頓很久,像偷窺者一樣輕手輕腳推開那扇門。裏麵什麼也沒變,上午咋樣,現在還咋樣,根本看不出有別人進來過,更看不出有人在這屋子裏活動過。

蹊蹺。孟東燃怔怔地站在門口,胡亂想了一會兒,怎麼會這樣呢,她不是睡覺了麼?後來她才明白,葉小霓根本沒睡。擺在床頭的葉小棠照片變動過,盡管放得很仔細,但角度還是偏了些,證明葉小霓並不是一個把事情做到天衣無縫程度的女人。

她抱著她姐的照片站了幾個小時!

就站在床頭邊!

她曾那麼恨她姐,恨不得她死,恨不她馬上從這世界消失。現在,她居然抱著她姐照片,默立上幾個小時!

人活著,總是要被某些東西感動,你會不由自主地,去修正你的方向,調整你的腳步。人是在不斷地反省中一步步長大的,每個人都在成長,都在變。有些人走向墮落,有些人走向新生。感情也一樣,曾經破裂的,會因一些突然而至的遭遇修複、彌合;曾經裂痕斑斑的,會因一場不期而至的溫暖而將所有裂痕抹掉。說穿了,最最能感動人類的,就是溫暖,我們缺,但我們不會永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