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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的第十四層(2 / 3)

直到有一天,父親喝了兩斤劣質的白酒,將母親推倒在門板上,用板凳狠狠地抽打著。兒子目睹了這一切,卻被父親綁在床上無能為力。最後,父親失手打到了母親的太陽穴上,這時父親才如夢初醒地收了手,把母親送往醫院急救。但一切都太晚了,母親就這樣走完了悲慘的人生。

他是看著母親被自己的父親活活打死的,那一刻他居然沒有流淚,他覺得淚已經化成了血,逆流到了自己心裏。父親自知犯下大罪,便從懸崖上跳下去摔死了。那一年他正好十六歲,成了真正的孤兒。

父母下葬後,他才聽說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原來他竟是母親紅杏出牆的結果,並不是“父親”真正的兒子,所以“父親”從來都不愛他,也一直以毒打的方式懲罰母親,直到他們同歸於盡。

他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恥辱,這種恥辱從娘胎起就烙在了自己身上,如果沒有他的存在,母親的命運也不會如此淒慘。他再也無法抬起頭來,隻能沒日沒夜地拚命讀書,要離開這個永遠都不想再見的地方。

終於,他用父母遺留下來的一點積蓄,讀完了高中三年。又以全省前二十名的成績,考上了上海一家著名大學。

他以為到了上海的大學,就可以擺脫別人鄙夷的目光,然而人們依然瞧不起他,室友們都不願意和他說話,因為他來自貧窮的農村,實在土得可憐,人們覺得和他交朋友會很沒麵子。他的學費要靠他四處打工來拚湊,白天在學校裏聽課,晚上就跑到建築工地上扛水泥,到半夜裏帶著一身臭汗入眠。

他學的是計算機專業,到大三以後就開始為電腦公司打工了。至少再也不用像民工一樣幹活,還可以攢一些零用錢。也就是那一年,他認識了一個叫蘊涵的女生。

認識蘊涵完全是巧合,那是個漆黑的夜晚,他剛從外麵打工回學校,在學校後門發現幾個社會上的小流氓,正圍著一個女大學生動手動腳。他用在農村養成的體魄,將那幾個流氓打得滿地找牙。

就從那一刻起,他成了蘊涵心中真正的英雄。那時他保持著在農村養成的早起習慣,每天清晨六點鍾,當室友們都在夢鄉中時,他就會到學校大操場去跑步。而蘊涵也會準時地跑到那裏,兩個人一起繞著大操場,跑上一圈又一圈,直到同學們紛紛在旁邊圍觀,談論起校園裏的新鮮事——“鄉下人”嚴明亮泡上了美術係的係花。

誰都無法理解蘊涵為什麼會喜歡上他,這樣一個貧窮的鄉下小子實在沒有任何魅力可言。盡管暗戀著她的男生成群結隊,但她並不喜歡那些小白臉,隻喜歡高倉健式的男人,而嚴明亮就是她的高倉健。

嚴明亮引起了許多人的嫉妒,那些人常來欺負他,甚至還有人通過某種卑劣的方式,調查出了他恥辱的身世。一下子校園裏誰都知道了。從此無論他走到哪裏,都被人指指點點。他感到無地自容,就好像全身衣服被扒光了,展現在所有的老師同學麵前。

在這絕望的時候,隻有蘊涵沒有嫌棄他,反而公開地與他出雙入對。蘊涵的父母都是領導幹部,當他們聽說女兒與“鄉下人”談戀愛時,差點以為女兒有了精神病,而當聽說了嚴明亮的恥辱身世,更是要女兒立刻斷絕與嚴明亮的關係。

起初蘊涵不肯向父母退讓一步,但她又一直是父母的好女兒,她不想看到父母為此而悲傷欲絕。而嚴明亮最終也妥協了,他不願蘊涵因為他而斷絕與父母的關係。在學校與父母的壓力之下,蘊涵終於被迫離開了嚴明亮。但她實在太悲傷了,終日以淚洗麵,精神恍惚,胡言亂語,甚至半夜裏夢遊。她幾次被送去心理治療,但沒有一點成效,從一個健康美麗的係花,逐漸變成了瘋瘋顛顛的傻姑娘。

終於有一天,悲劇發生了。

蘊涵趁著黑夜跑到了一座教學樓裏,在那裏寫下遺書,然後上吊自殺了。嚴明亮痛不欲生,學校和蘊涵的父母也沒想到這種結果。說不清誰該承擔責任,隻能草草處理了事。萬念俱灰的嚴明亮也想到過死,但憤怒和仇恨讓他活了下來。

大學畢業後,嚴明亮決心去英國留學,但他沒有錢交納昂貴的學費,為了籌集到出國的費用,他咬著牙賣掉了自己的一個腎,終於踏上了前往歐洲的飛機。

然而,他在英國的生活比在國內還要艱難,在白天攻讀計算機程序之餘,常常整夜都在餐館裏刷碗,甚至跑到海灘上為人拾貝殼。這使他剩下的一個腎不堪重負。他失去了男子漢的體魄,像個女人般倍受淩辱,經常被街頭流氓打得奄奄一息。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他都在遭受著地獄般的煎熬。

就在他痛恨著眼前一切,甚至痛恨自己為何來到人間,準備徹底從世界上消失時,卻在英國南部的一個小鎮上,很偶然地遇到了某個人,而這個人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

嚴明亮終於睜開了眼睛,在光滑的落地玻璃上,似乎照出了那個人的影子。嘴角緩緩地嚅動著:“誰該下地獄?”

春雨離開公司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她穿過喧鬧繁華的街道,鑽入了地鐵站台。

現在高峰期已經過去了,站台上隻有一些加班回家的人。還有就是出來玩的少男少女們。

進入地鐵車廂後,她終於等到了一個座位,馬上就閉起了眼睛。今天實在是太累了,地鐵的搖晃又具有某種催眠的作用,她隻感到自己沉入了很深很深的地下,就這麼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隻手在春雨肩頭推了一下,她立刻慌張地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學校這一站到了。她緊張地站了起來,但四周的座位都是空著的,也沒有站著其他人。那究竟是誰推了她一下呢?她摸著自己的肩膀,感到半條手臂差不多都涼了,難道剛才推她的那隻手,是空中的幽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