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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邱玉壇賣身圖主母 宋女史遺像落情郎(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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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間,邱樹業者,字玉壇,江陵句容邑縉紳子也。父母早亡,又無弟兄叔伯,略知經史,酷嗜煙花。十七歲娶富室童報芬之女為妻,童氏有才無貌。未滿兩月,玉壇心中漸嫌童氏無貌;童氏心中亦嫌男人貪歡廢學,彼此不甚和洽,然亦不曾反目。一日,玉壇因事赴都,順至秦淮河看龍舟競渡。見兩岸紅榴舒彩,綠柳含煙,中間遊船千百,梭織不停,士女殷盈,笙歌貫耳,胸中不勝快樂。又步至丁字簾前,瞥見小樓船一隻,珠簾高卷,有一位年少婦人在內撚花插鬢,豐姿綽約。玉壇一見,心中覺得是熟識之人。那位婦人一見玉壇,心中亦覺得是熟識之人。四目相視,彼此留情。無奈不做美的旁人,一霎時將船搖過去矣。玉壇低頭徘徊,希圖複見。那知至晚不見,轉來怏怏。明日複到秦淮河邊呆呆守候,仍不見來,又無從訪問,隻得買舟回裏,而愛慕之心未嚐少失。幸有南嶽令劄請入幕,玉壇亦因家寒,隻得應聘。遂與童氏商定了一切家務,即便整鞍。那知到署未久,令以失出命案誤矣。玉壇無以口,隻得托人薦到鹽商王子洲家,舌耕度日。這玉壇一生有桃花星生命,偏遇就這子洲常住在省城鹽埠中。其妾宋氏,號南華女史,美而且豔,可憐常做一個有夫之寡,然此素無奔疆之行。玉壇漸次知其家中一切情節。於是因其使女如紅者,甚盡溫存厚待。而如紅亦竭盡紅娘撮合崔鶯張生之力,周旋其間。未滿三月,居然成就。從此相愛似魚得水,如漆投膠。那知未及二年,女史以暴病死。玉壇哀痛迫切,得其小照一幅,覓善工畫者另寫成春、夏、秋、冬四幅,一切補景極為細致。攜帶回家,掛在書房中,隨序更換,朝夜焚香。往往夢中相會,且有多少靈應之夢。童氏亦甚敬之,不時誠心供獻,因此夫妻漸次和睦。此事且擱過一邊。

一日玉壇到邑訪友不遇,便到長生庵隨喜,意欲招舊相好智慧尼姑閑話。適值一位年少婦人先在殿上行香,不便遽入,隨避入殿旁廂房裏,將紙窗用舌尖舔破一小塊偷覷。未幾,見一婢子扶著那位婦人出殿,眾尼相送,乘轎而去。那婦人竟如天仙一般,雖驚鴻遊龍不足喻也。仔細一看,不是別個,就是二年前在秦淮河看龍舟時所遇的婦人。想道:“我自見過此人之後,至今未嚐少置,今日又在此地相逢,是天假我緣也。”喜不自禁,即便招到智慧,先敘了一番寒溫,便將這婦人的根由細細訪問。智慧道:“他是我們這裏庵主,你要問他做什麼,莫非你想他不成?想他的天鵝肉吃麼?勸你休要起這個念頭。若講起他的根由來,你隻配做他使奴仆呢。”玉壇笑道:“豈有此理。我不過從前見過這位婦人一麵,不知他是何等停止,所以問你的。你就說我想他,還說我隻配做他的奴仆。你這小妮子說話如此刻薄,如此吃醋,我來撕你的嘴。”智慧笑道:“他還不屑要你做奴仆呢。”玉壇趕上去,將智慧一把抱住,撳倒榻上膈肢。智慧告饒道:“你不要發急,我告訴你就是了。”玉壇賠笑道:“你如果肯告訴了我,我去買好東西送你。”智慧道:“你買甚麼東西送我?”玉壇道:“買一張西洋角先生來孝敬你好師太。”智慧啐了一口道:“你自己留著受用罷,省著你東獻臀西獻臀了。”玉壇道:“我不實會獻臀,隻會獻小和尚。”便把智慧的褲子鬆了下來,按著老漢推車之樣細細幹起來。逞著智慧欲火發焰之際故意停止,要他說明了這位婦人的根由才肯再幹。智慧急得無法,隻得一一告明了。

玉壇方知這位婦人現年三十歲,小字環,係前任浙江織造司尤博之女,嫁與原籍山西曲沃地方鄺史堂為妻。史堂曾經做過戶部司員,告假入籍金陵,家業少殷,其捐官置產皆係博之力。現在尚無子息。史堂因尤氏文墨無一不精,然而醋勁甚重,不敢納妾,隻得借生意為名,在安徽開張洋貨鋪,私納一妾。尤氏在家經理家業,整整有條。用收租奴仆兩名,一喚趙,一喚汪珍。又用母家的舊仆姓何,名惠,在上房走動,料理一切雜務。廚房另有司廚。夥夫房中雇一個老媽,姓田,以備粗用。又有使女一名,喚悅來,頗知筆墨,相貌宛似主母。現在尤氏還要請一位走得上房辦事的人,算來總要親戚中之小輩方可。玉壇一一記在心頭,暗想道:“這位婦人原來是我的從堂表姑娘,即鄺史堂亦是我的從堂表叔,現兩處素來不曾來往,不知今生修得到與他來往否?”

看官,你道鄺史堂既無子息,薄有家私,尤氏何肯聽憑丈夫往他鄉貿易?殊不知鄺史堂父債更多,家用不少,一遇凶年,就所進不供所出了,所以史堂得以貿易他鄉。看官,你又道少年夫婦即使做買賣營生盡可在本處,造幾間自己的市房開張可也,尤氏何得許史堂到安徽去?你不知史堂有心要離了這老婆,方可私自納寵前後意;尤氏麵前說隻會做洋貨生意一項。金陵洋貨鋪甚多,生意甚少,惟有安徽一處尚無此項店鋪,所以尤氏許他去了。正所謂最可疑者婦人之心,最可欺者婦人之目也。

話休絮煩,書歸正傳。此時玉壇恨不能飛到史堂家中去,做了這婦人的著身伏侍的丫環,才得快活。心中七上八落,勉強與智慧推完了車子。便道:“我家裏有要緊事情,不能在此耽擱,就此告辭了。”智慧挽留不住,隻得送他出了山門。玉壇到家後行思坐想,廢寢忘餐,竟生起相思病來了。一日午間,隱幾而臥,睡去,不知不覺走進了一所廟宇中,見神像巍峨,匾上有“撤合山”三個金大字。走至後宮,有一個老人在月明下拈著幾條紅綠線,不知結什麼東西。那老人抬頭笑道:“你來了,恭喜你,你的心上人就要到手了,你的奴仆星也要獻出來了。你要獻你的奴仆星,先要去結識了心上人家的老奴星才能的。當然而你們的姻緣不過是夙世的冤孽而已。”正要追明冤孽根由,被那老人一推而醒,原來是黃粱一夢。暗想道:“好奇怪,剛才夢中老人之言句句猶在耳中,明明教我先要做了奴才,方能得到這個婦人。還說不過是了冤孽而已。這‘冤孽’二字且不必猜詳他,但我是舊家子弟如何做得下賤人?斷乎使不得。”轉想道:“聞得唐六如是一位堂堂的才子解元,尚且為了一個桂華使女就肯改名易姓,投到華太史家去做一個書童,何況是我呢?”自得夢中賣身之策,精神頗起。於是想到長生庵去招智慧商量辦理。但此去不知要耽擱多少時候才能的當,必須多帶些旅費方可放心。停了幾日,騙童氏道:“聞得至好吳光琛新放山東濟南知府,我逞此趕去,定有機遇。你以為何如?”童氏一聞此言,不勝歡喜。答道:“這卻極好的事情。但你的病還未全好,還要調養月餘方可上路。”玉壇道:“我已經全好了,盡可放心。況吳太守一到新任,投奔的人必多,總是捷足者先登,遲則無濟矣。我查悉書上,明日是黃道吉日,辰時最吉,不可錯過。”童氏巴不得丈夫學好,就歡天喜地,連夜替他收拾行李,以及路費、零星物件。玉壇誠恐耿拍耽擱在外,便將南華女的小照帶在箱內。童氏因丈夫病後出門,心中未免有些不忍。那知玉壇隻對著心上之事,毫無依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