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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章 西遊搖滾記(1)(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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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那套演出用的華麗袈裟脫下來,隨手扔在衣筐裏。這套戰袍陪他走過了幾十場水陸道場,和主人一樣聲名煊赫,可玄奘從來沒喜歡過。

有一次,玄奘接受電台采訪,主持人問起袈裟的事,玄奘直截了當地回答:不,不,跟藝術追求沒關係,那是合同要求嘛。”為此李世民衝他咆哮了好久。

玄奘從大旅行包裏拿上早就準備好的淺藍色運動服和一雙跑西遊鞋,戴上墨鏡,甚至還準備了一頂難看的栗色假發,正好可以把搖滾他的光頭蓋住。穿戴好以後,他俯身從旅行包的側袋裏取出一個記信封,從裏麵小心翼翼地倒出一把小鑰匙,係到脖子上的一串佛珠裏。

準備停當以後,這位大明星離開休息室,衝不知所措的工作人員打了最後一個招呼,雙手插在褲袋裏,悠閑地朝體育館的停車場走去。

此時人群早已散去,偌大的停車場裏孤零零地隻停放著一輛雪白色的四輪驅動。

玄奘在佛珠上捏了一下鑰匙,遠處的車燈閃亮,鳴叫了一下,像一隻認出了主人的忠犬。如果它有自主意識的話,一定會拚命晃動著車後的廢氣管衝玄奘跑過來。

玄奘已經把所有行李都打成了一個包裹,擱在車後麵。現在他隻需要拉開車門,發動引擎,把油門輕輕踩下去,便可以離開長安。

這個出逃計劃已經在他心裏盤桓很久了。他當了五年歌手,在李世民的一手策劃下,已經成為長安城內最受歡迎的偶像。可玄奘每次唱出來的歌,都讓自己覺得像喝下一瓶碳酸飲料,五顏六色,無比刺激,卻毫無營養,還容易導致胃疼。

這些歌大多是出自李世民旗下的專業團隊,完全工業化流程操作。他們編起曲子來精密得像一部光譜分析儀,會嚴格按照聽眾的神經反射弧與腎上腺素分泌速率來填寫音符。玄奘自己也寫歌,可惜總是會被這些家夥搞得麵目全非。

自尊心強烈的玄奘,不能想象這些“生了肺病的狗吹出的口哨”冠上自己的名字,在大唐國境內廣為流行。他隔三差五便會鬧出點事來,借此向李世民提出抗議,可每次胡鬧,都會被推廣團隊當成白馬寺樂隊的個性品牌來宣傳,反而進一步推動了玄奘的人氣……

真正促使玄奘作出決定的,是在上一周。

那一天的深夜,他從錄音棚出來,心情抑鬱,推掉了所有的邀請,獨自踏上午夜班次的環線地鐵。地鐵車廂裏燈光昏黃,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玄奘就這麼孤獨地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黑色牆壁,漫無目的地圍著長安城一圈一圈地轉著。

然後他看到了兩個流浪藝人從隔壁車廂走過來。老的那個叫做觀音,已經瞎了;小的年紀才十幾歲,自稱叫木吒。

觀音穿著一身破舊的軍大衣,懷裏抱著一個破舊的吉他,便宜貨,琴板斑駁不堪,像隻得了皮膚病的野貓;木吒用黑膠帶在自己腰間纏了一圈乳白色的小塑料桶,一手攙扶著觀音,一手在塑料桶上敲打,發出空洞的咚咚聲,希望能吸引聽眾的注意。

這一老一小明顯選錯了時間,午夜地鐵裏乘客寥寥。他們沿著一節節空蕩蕩的車廂穿行,一直到玄奘坐的這節車廂,才發現了第一位聽眾。

木吒看到玄奘,拽了拽觀音的袖子。觀音停在玄奘麵前,沒有任何開場白,徑直抱起吉他彈唱起來,嗓音沙啞蒼涼;木吒稚嫩的雙手有節奏地拍打著塑料桶,努力敲起鼓點。

觀音的歌曲並不好聽,唱功也很爛,可旋律中那種樸拙的味道,卻是玄奘久未品嚐到的。玄奘閉上眼睛,把腦袋靠在車窗玻璃上,覺得自己心中有一個開關忽然被撥動了。

唱完以後,木吒怯生生地把一個空罐頭盒遞到玄奘麵前。玄奘摸摸口袋,發現除了香煙和打火機以外沒有任何東西。他平時出門有助理打理一切,自己從來不帶錢,剛才進地鐵時,他還是用簽名從年輕的女售票員那裏換的地鐵票。

木吒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觀音卻拍了拍他的肩膀,衝玄奘搖滾鞠了一躬:“先生肯安靜地聽完,沒趕我們走,我已經很欣慰記騙—可以讓您再聽一首嗎?”

玄奘木然地點了點頭,於是他們又唱了一首。歌曲大概是自己寫的吧,旋律粗糙,歌詞潦草,許多細節根本沒經過推敲,全是即興發揮。玄奘甚至懷疑,即使是同一首歌,他們唱第二遍都會有許多不同。

“這樣的音樂,在李世民眼裏大概屬於野生亂來的吧,太胡鬧了。”玄奘暗自感歎。

一曲終了,玄奘忍不住問道: “你們怎麼選擇這個時間賣唱呢?地鐵裏明明什麼人都沒有。”

觀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已經瞎了,有沒有人聽,對我來說沒什麼不同。”他又指了指木吒: “他還年輕,有沒有人聽,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兩個人向玄奘告別,玄奘問他們去哪裏,觀音回答說回西邊,然後蹣跚著朝下一節晃動的車廂走去。木吒忽然回頭端詳了一下玄奘的臉,然後把眼神挪到車廂上方的巨大海報,海報上有一個禿頭和尚,拿著禪杖穿著袈裟,擺出一個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姿勢。

木吒眼神一亮,咧嘴笑了起來。玄奘突然非常羞愧,他感覺自己才是被施舍的人。

玄奘收回蔓延的思緒,打開車門,坐進司機的位置。從那一天夜裏開始,他決定放棄這一切所謂的“事業”,像這一老一少的流浪藝人一樣,去西邊。至於具體是西邊的哪裏,玄奘沒有問,這其實不重要。

他發動車子,前方的雨刷擺動了幾下,發出古怪的沙沙聲。玄奘皺了皺眉頭,把頭探出車窗,發現雨刷上夾著一頁紙。這頁紙是油墨印的,邊緣已經被磨出毛來,很有些年頭了。紙上是一張黑白失調的照片,歌手的臉被蹭得模糊不堪,旁邊配著一行藝術字體:水陸表演,歌手玄奘。下麵有演出的時間與地點,地點的錯字還被一隻紅筆塗改過。

“這個混蛋。”玄奘笑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單獨登台表演時的宣傳單,還是李世民親手印的。玄奘記得那時候李世民還是個精瘦的大學生,在借來的印坊裏熬了一個通宵,弄出幾百份海報,身上的油墨氣味持續了一個多星期。他們倆捧著這疊宣傳單跑到街上散發,差點被衙役抓起來。

玄奘摘下墨鏡,把車子開出停車場,順便點起了一支煙。深夜的長安城格外靜謐,喧囂了一天的都市陷入沉睡,隻有遠處高層還有幾處稀疏的燈光。白色的在寬闊無人的街道上馳騁,排氣量4暢0的排氣管發出威武的嗚嗚聲,宛如一匹雪白的龍駒在星空下的草原馳騁。

玄奘把車子開到長安城西北方的一間工廠門前,這裏是當年他開第一次演唱會的地點,如今已經被企業廢棄,隻剩下一些巨大的機械殘骸悄無聲息地躺在雜草叢裏,好似一個收藏巨獸遺骸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