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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2章 萬裏西風夜正長(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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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少年的臉上卻有種寧靜的滿足,他緩慢而艱難地向簡碧塵走去,帶著大乘佛法的至高奧義。

這一刻,他知道,他在做自己。不是大日至尊者的徒弟,不是阿羅那逸的弟弟,不是戒日王的子孫。

他,就是他,龍穆。

他要挑戰當今世上,唯一天命的擁有者。

這是專屬於他的尊嚴。

孔雀明王淒厲地長啼著,無力地看著他走向毀滅。

祈天神術的榮光包圍著簡碧塵,讓他靜靜地看著龍穆慘烈的麵容。他不知道這位少年為何這麼執著,不惜犧牲了生命來戰勝他。但他知道,隻要祈天神術還在他身上一天,這少年就無法傷害他分毫。就算是大乘佛法也沒有用。

為什麼要選擇毀滅呢?

他眉峰微微蹙起,靈、劍雙奴同時聚集。

少年忽然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他的麵容瞬間變得蒼白無比。

方才那一招,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氣,他的修為本不足以支撐這慘烈的一招,他的身體已在崩壞的邊緣。

但少年仍堅持著,吃力地爬起來,向簡碧塵走去。

仿佛,就算天崩地裂,他也要走到簡碧塵身邊,將這一招施完。

他已不再是為了證明什麼,他隻是要證明給自己看。

他,是龍穆,是五天竺的王子。他,是他自己。

他爬起,又摔倒,空中飛舞著的那個人影,卻越來越遙遠。

他,能夠做到嗎?

大乘佛法的反噬之力讓他的神識漸漸渙散,他忍不住問自己,沒有了師尊,沒有了哥哥,他能夠做到嗎?

沒有這些遮蔽的背影,他真的還是龍穆嗎?

他帶著轉輪聖王的傳說,降臨在那破蔽的大地上,究竟為了什麼?

幻影漸漸擴大,將整個天地染成一片血色。鮮血形成一輪巨大的紅月,懸照在他頭上。虛無的黑色羽翼在月華中點滴凝結。羽翼簇擁下,是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這張臉上,竟也有著與他一樣的悲傷。

靜靜地看著他。

那是剛剛離開的夢魔,又再度浮現在緋紅的月輪中。

夢魔看著龍穆,眼中神光變幻,一滴緋紅的眼淚劃過他蒼白的麵容,終於落了下來。他望龍穆那張浴血的臉,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寸寸觸摸它的微涼。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殺死自己?殺死我們的肉身?”

他漆黑的眸子中有痛苦與困惑:“難道,難道我不是你麼?”

龍穆艱難地抬起頭,仰望著夢魔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麵容,鮮血點滴從額前流下,沾濕了他的眉睫,讓眼前的一切籠罩上一層緋紅的霧氣。

最終極的大乘佛法,本不是現在的他能夠駕馭的。他的結局,注定了是毀滅。

他看著夢魔,牽動出一絲微笑,這笑容也沾染了鮮血的色彩,顯得如此苦澀:“其實……我很羨慕你,你雖是魔,卻可以做你自己。我卻不能。”

他艱難地微笑著,向夢魔伸出手:“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給我一個夢,讓我在臨死前看清我自己。”

夢魔沒有回答。他的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恍惚,一道明亮的月光從他身前緩緩垂照下來,仿佛在他們之間豎起了一麵鏡子。

他們便在光鏡的兩端,凝視著鏡中的彼此。

一麵是大乘佛法的光芒籠罩,一麵是妖異緋月的血色迷蒙。整個世界也被一分為二,一金一紅,在光鏡兩端遙遙相對,雙生雙成。

金光浮動中,龍穆的微笑寧靜而祥然,宛如滅度前的佛,凝視著一個邪惡,殘忍,妖異,卻並不迷惘的自己。

一個魔。

如果任由他選擇,他是否寧願成魔?

鏡的那端,夢魔亦在諦視著他。

仿佛魔在滅度前靜靜地看著佛。

看著他自己。

看著一個慈悲,仁善,卻又迷惘的自己。

看著無盡的歲月,遲遲輪回。仿佛他也曾經如此年少、執著、純粹、永不服輸,哪怕在垂死時,也要任性地叩問著心底的疑惑。

邪正相敵,殊途同歸。

破顏一笑。便無所礙。

又何須分你便是我,我便是你。

夢魔隱藏在黑翼後的麵容上突然綻出了一絲微笑:

“不,你就是我。”

“你,一直是我啊。”

他伸出手去,五根蒼白的手指緊緊跟少年扣在一起。那一刻,少年的確感覺到,他與他心靈相通,合為一體。

無數的記憶湧進他的心,千萬年的輪回拉成一道七彩的光華,寧靜地翻攪進他的心靈。他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所有的罪孽在他腦海裏化成實質。

有多少次殺戮,就多少場夢魘。

夢魔昧爽,織夢之魔,擁有無盡的力量,可以潛入每個人的夢中,取走他們的靈魂。但這些人在夢魘中所承受的恐懼、悲傷、痛苦、罪惡,他都必須同時承受。

人們在他編製的夢魘中掙紮求存,那時,他們剝離了重重偽裝,將一幕幕怨毒、狡詐、偽善、背叛、欺騙演出到淋漓盡致。這些,他也必須一一目睹。

而後,將心化為鐵,化成為魔。

夢魔懸浮在夜風中,靜靜看著龍穆。這些的歲月無比漫長,他一直沉淪其中。背叛,憤怒,恐懼,絕望,殺戮……一遍遍的輪回,就是一遍遍的淩遲。這是一場永遠都不會醒來的夢魘。

他的夢魘。

他看著龍穆,柔聲道:“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的夢。”

為天下人編織著噩夢的罪惡之魔,卻活在最深最重的噩夢中,受著永恒的淩遲,永遠都不會醒來。

所以他編織出的夢才會那麼可怕,足夠殺人。

他淡淡道:“有時我在想,我能否也做一個美夢?”

他的語調中有深深憂傷:“但我卻不能……織夢之魔,唯一不能編製的,就是自己的夢境。”

光鏡的彼端,他展顏微笑:“但你,卻是我的夢境。”

“亦是我的輪回。”

“我從你誕生的第一刻就注視著你,你是那麼完美,擁有世人所羨慕的一切。你擁有權柄,成為王子。所有的人為你犧牲,在信仰的國度中,你的臣民對你無限忠誠。你有無與倫比的光輝,並注定會成為轉輪聖王,建立不朽的功業。你長壽、富有、智慧、擁有令所有人迷戀的美貌……”

他看著他,看著他所說的一切榮光,在漸漸凋謝。秘法在吞噬著這個少年,吞噬著他所說的那個美麗的傳說。

“——你就是我的美夢。”

緋紅的淚從他眼中滴出來,落在地上,粉碎成一幕紅塵。

光鏡對麵,龍穆一動不動,仿佛連精神都陷入了虛幻中。

因為,他看到了夢魔的夢魘。那是太可怕、太沉重、太痛苦的夢魘。他不知道,自己若是遭受到同樣的夢魘中,是否也會成為魔,以殺戮為樂。

這個世界實在給他太多的痛與罪,太多。多到他殺再多的人,都不為過。

與他比較起來,少年的悲傷,成長的陰影,不被重視的落寞,都算不了什麼。龍穆忽然有一絲後悔,他或許不該這麼魯莽地去死的。

但他卻已無力抵抗秘法的侵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崩壞。

夢魔輕輕伸出手:“我不會讓你死去的……”七彩的光華從他指間溢出,縈繞著龍穆浴血的軀體。

冉冉地,一輪緋紅的月輪升起,將他們之間一切陰霾全都掃空。那紅月發出極強的吸引力,將大乘佛法的傷害從龍穆體內吸走,又透過光鏡,一絲絲折射入夢魔的體內。

龍穆心中漸漸湧起了困倦,忍不住合上了眼睛。

夢魔抬起頭,仰望空中那輪緋紅的明月。這一刻,他額前垂發散落,那張一直隱藏在陰霾中的麵容曝露在月華中,卻也同樣有著皓月的光輝。

“或許,我也已厭倦了自己的命運罷。”

他是魔。從人類誕生以來就已存在。他擁有永恒的生命,無盡的力量。隻要人類還會做夢,就沒有人能真正殺死他,他將與人類共存到最後一刻。但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也不知道那無休止的殺戮到底是為了什麼。

或者,這就是魔的使命。

於是他倚在血月之上,張開雙漆黑的羽翼,一次次編織著夢魘。讓那些白天衣冠楚楚、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們,在夢魘與死亡的恐懼中,盡情表演著懦弱、虛偽、自私、貪婪。

然後,他將微笑著從紅月中走出,取走他們的生命,將他們的靈魂提煉成一顆顆瑰麗的珠子,燦如彩虹,瑩潔無瑕。

千萬年以來,他以為,人類,隻有死去之後才是美麗的。

這一次卻不同。

當大乘終極之法從龍穆手中施展出的一刻,他驚訝地發現,在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麵孔上,竟浮現出神佛一般的光芒。

原來,那張屬於他、屬於魔的麵孔,竟也會有這樣的光芒。

原來,他,也可以不為魔。

他心底突然感到一陣深深的倦意,這是千萬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千萬年來他織下了太多的噩夢,日複一日,是到了該休息片刻的時候了。

又或許,隻因為他做了太久的魔,已厭棄了自己的命運。

“好好睡吧,你的生命會是一場美夢……”

夢魔纖長而蒼白的手指輕輕劃過龍穆的臉,漆黑的眸子深處綻開一縷溫柔的微笑:

“——我為你織成的美夢。”

巨大的黑翼張開,徐徐托起他的影子,在空中淩風飛舞,越來越淡。

大乘終極之法一旦發動,便無法阻止。發動此法之人,必將獻出自己之身。

誰才是真正的自己?

佛,或者是魔?

黑翼被夜風撕扯成絲縷,彌散入夜色中,夢魔那飄渺的身影也漸漸破碎,在風中化為劫灰。

他是他的輪回,所以隻有他,才能替他承受秘法的反噬。但夢魔,此時卻忽然感到了一絲平安喜樂。

那是他永恒的夢魘中,所不曾擁有的。

這一次,他沒有動用魔的力量,卻最後一次操控了夢境——不再是為別人,而是為自己編織的一場幻夢。

似乎早在很多年以前,他就曾經做過這樣的夢。

那是他降生之初。

那時,天地洪荒,山河蒼茫,人類第一次在月華下仰望蒼穹。那時,他們還太弱小,太膽怯,隻有彼此依偎著,才敢抬頭仰視那浩淼無盡的宇宙。那時,他們的目光還不曾被傲慢、貪婪、偽善所沾染,是那麼敬畏,那麼空靈,那麼純粹。

於是,他們的夢境也沒有鮮血,沒有死亡,而是通透如月,充滿了真正的歡喜,敬畏與莊嚴。

一如他初生時的目光。

裂紋在夢魔身上寸寸蔓延,從巨大的羽翼,到漆黑的長袍,一直到那張俊美無瑕、宛若天神鏤刻成的麵容。

一寸寸散為塵埃。

劫灰滿空飛舞,用最後的力量,將龍穆托起,輕輕放置在沾滿鮮血的大地上。

月光照耀下,龍穆蒼白的臉上似乎綻放出一絲明月般的笑容。

從此,他的生命再不必瑟縮在陰影裏麵。他必將如傳說中的王,引領著無數玄兵,建立起全天下的詩人都傳唱不完的功勳。

太子驚訝地看著這一切,嘖嘖稱奇。但這畢竟隻是一次小插曲,無法撼動簡碧塵的威嚴。所以,並不能引起他的興趣。

“至於你……”

太子轉身回來,望著李玄的時候,一張臉幾乎被盛怒扭曲。

月宮已入九天,清涼氣將它渲染成一輪金黃的滿月,別指望任何人能過來救他。

李玄心中又冷又怕,顫聲道:“我……我怎麼啦?”

太子手伸出,玉劍慢慢滑過李玄的肌膚。森寒的劍氣讓李玄全身都顫抖起來。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他細細的眸子像是一條鞭子,將李玄緊緊纏住。

“是斬碎你、將你剁成肉醬,還是用十種酷刑一一消磨你?”

他猝然出手,扼住李玄的喉嚨。

“我真是恨死你了!”

李玄拚命掙紮著。太子就像是他的魔星一般,身在九天清涼氣中,他的一切法寶都用不上。

李玄就覺神智越來越混濁,在太子慢慢扼緊的手下,他的呼吸幾乎斷掉。

他抽搐著,忽然,錚的一聲響,太子踉蹌後退。

定遠刀感受到李玄即將死去的訊息,自動化形彈出。修長的刀身上吞吐著火紅的烽火,那並非劍術,也非道法,卻是九天清涼氣所無法壓抑的。

定遠侯絕不容許李玄被殺。

殺意淩厲而出,直衝太子。

定遠侯當年孤身入絕域,以超人之肝膽毅力降伏西域五十國,這等堅毅幾人可比肩?定遠刀乃其精神之寄托,秉承著這股堅毅果敢,烽火無邊,侵吞著所接觸到的每一分力量。

烽火大盛!

這幾乎是能與龍皇相抗衡的力量,連太子都幾乎被一刀斬中。

太子飄身後退,雙目緊緊盯在定遠刀上:“你居然有這樣的寶貝……能將摩雲書院鬧得天翻地覆,果然不僅僅是個小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