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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七退了兩步，盡量拉開自己與危險的距離。
雖然這種微不足道的努力甚是可笑。
“誰在那兒？”
爾歧山黑幫出身，仇人多如恒河之沙，爾宅一向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幫中好手守衛，雖不說固若金湯，要想無聲無息地潛進來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在爾七所知的人中，能有此種本領的，僅有一個孟蹈仁。而忠厚的孟蹈仁絕不會無故潛入他家中。
會做這種惡作劇的——爾七微微皺眉，說不清心裏什麼滋味——隻有那個人。
黑暗的房間裏僅能些微視物，密閉的窗戶不知什麼時候打開了，夜風徐徐，窗簾隨風輕輕揚起，窗前立著一個頎長的人影。
窗外突然一聲響，一團煙火升上半空，爆了開來，七彩絢爛明麗，半邊天空一瞬間明如白晝。
那人恰好回首，微微笑道。
“是我。”
刹那光照下，窗前的少年極俊美，上身的洋服襟扣未係，裏麵的領結扯了下來，襯衣領口也敞開著，額發微微散亂地一直覆到眉間。這樣閑適的姿態，簡直不像平時極修邊幅的司南聿了。
當然是司南聿。
爾七進了房間，隨手關門，關門聲有些沒好氣。
爾歧山對他和司總長的公子有交情一事顯得頗受寵若驚，他敢說，司南聿在爾家的地盤上比他更有資格橫著走。
“找我有事？”
司南聿側頭看他一眼，爾七的標準表情就是沒表情，碩大的眼鏡厚厚的鏡片反射著煙火的流光。
“兩件事。”他頓了頓，愜意地深深呼吸自由的空氣。司衡義又留在京城官邸過年，他必須頂著司公子的名頭周遊省城上流社會，好不容易從觥著交錯的宴會上逃出來。
“第一，孟小子邀請我們去他的老家過年，說成巒一口答應了，我對孟掌門敬仰已久，正想拜見，就告訴孟小子會和你一起去。”
爾七想都不想，轉頭就要拒絕，卻見司南聿倚在白色的牆邊，白色的洋服與牆色渾然一體，胸口心髒的位置卻有一灘豔紅。
爾七心頭“咯噔”一聲，那個夜夜襲來的夢似乎與眼前情景重疊，他急探手，近乎凶狠地揪住司南聿前襟。
他不會武功，司南聿本來輕易就能避開，卻被他驟然劇變的臉色嚇了一跳，任他抓住自己。
“你怎麼了？”
“你怎麼受的傷？”
兩人同時發問，都沒聽清，爾七又狠狠扯了司南聿一把，司南聿比他高半頭，兩人貼得近了，爾七抬頭瞪著司南聿，幾乎鼻尖相抵。
“我問你！回答我，這傷是怎麼回事？！”
傷？司南聿鄂然以對，兩人拉扯前，司南聿胸前一物悄然墜落，一束煙花盛開在遠方的天空，爾七在餘光中看清了它。
是一朵玫瑰。似血一般豔紅的玫瑰。
爾七頹然鬆手。
不得不承認，這個噩夢困擾他甚深，精神力損耗嚴重，以至他先是沒有察覺房間中的不速之客是司南聿，繼爾被眼睛欺騙。明明多少年前他就已清楚明白，眼睛看到的東西最不可信。
司南聿擔憂地看著他，道：“你臉色很不好，病了？若是不宜長途跋涉，我會替你向孟小子說明。”
爾七幾乎就要點頭，他這具軀體無病也是不宜長途跋涉，何況他現在迫切需要彌補精神力的損耗。
但是，他低頭看著靜靜地躺在地板上的玫瑰，這一次是假，下一次呢？
精神力強的人常能感應到即將到來的危險，某些時候甚至能預言未來。如果，他的夢便是未來的現實……
他閉了閉眼，張開，沒有看司南聿，聲音平板無波。
“我去。”
他不承認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一員，他不承認他是這個叫爾七的少年，有一個混黑道的始亂終棄的父親，和除了宗教萬事漠不關心的母親。
他卻不能不承認，他有三個朋友。
尤其是麵前這一個。
“你說兩件事，還有一件是什麼？”
“哦哦，那個呀，我早就讓人準備好了，我們下去吧。”
“……做什麼？”
“除夕夜一定要做的事，當然是——放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