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開時，眼角含著淚，心中溢滿了歡喜。
“感覺如何？還有哪裏不舒服？我去叫醫官。”石榴輕聲問。
“死去活來。”薑槐睜開眼，大夢初醒。
不單單是昏迷又蘇醒，還有剛剛那個完完全全隨他心意去主導的長吻，若說感覺如何……便是死去活來了。往常，這事斷斷由不得小槐子，她從來都是一隻機敏的小獸，徘徊在山林子裏，渴了也會伸舌去溪中飲水，間或抬起爪子撩水嬉戲一番，不愛逢迎時徑自甩尾巴走開，管你溪水是清涼還是甘甜呢。總之，石榴是自由的，有時候攻之也吃不得。
然而剛才不一樣，剛才一切都順著他。他抿嘴笑道：“總算沒白挨了砸。”
“自找的。誰讓你自作主張跑來回紇，沒看到我留的字條嗎？”人命關天，豈容玩笑，你死了我找誰賠個一模一樣的小槐子來……石榴招手，從空奴手裏接過補血湯，舀出一勺遞到他嘴邊：“喝湯。”
“複死去，求活來。”
他又閉眼靠回身後一垛軟枕上。怎麼可以隨便降低待遇嘛，剛才分明是那樣喂的，人醒了，反而變成這樣喂了？千裏尋妻不易，堅決申請犒勞。
石榴端著碗，看他閉目向後仰、直挺挺裝死等親吻的樣子，再想到好好的一個人，因為她的緣故，要生受如此苦楚，眼窩裏忍不住撲簌簌湧出淚來。她忙拭去，扭頭朝空奴指指外麵，說：“大空，去幫他辦妥身份，天女選定了這個人，要留他在身邊服侍。一應該有的，都別落下。”
“遵命，空奴這就去為二空料理。”空奴瞥了薑槐一眼，視其為下屬。他是大空，那這個人自然要使用主人擬好的名字：二空，排在他後麵。他有權來管教這個下屬。
“叫那四個輦夫在帳篷外頭守上，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支使走大空，石榴才過去扶起小槐子：“好好喝湯，半躺不躺的，容易嗆著。”
輦夫聽不懂中原話，支走大空，帳篷裏就是二人世界，說話做事，都會方便許多。
小槐子沒睜眼，摸索著握住石榴的手，想攥緊，卻沒有力氣，便一指一指依次扣住。停了一會兒，待稍微恢複了一些，問道：“我傷得重嗎？醫官給開的什麼方子？”
“活都活過來啦，還計較傷勢重不重。若叫閻王聽見，定捉了你去回爐再打一遍，貪心不足的家夥。”石榴笑著拉起他的大手往自己臉上蹭：“醫官說隻是失血太多，養幾天就沒事啦。你才昏迷了一天一夜而已，比外頭那些回紇兵厲害。還是咱們司膳坊養出來的人身子骨壯實。喝湯吧，好好補一補。”
隻要醒過來，一切都是好的。醫官為小槐子檢查傷勢時，石榴全程緊盯在一旁監督，除去背上有個淺淺的刀傷和腿上被劃了深深的口子之外，沒有別的傷。
小槐子卻不肯信。自知是被檑木砸中，傷勢輕不了。砸折胳膊腿倒也不是沒見到過，無非還象洛陽那樣，捆上夾板休養幾個月。但他醒來之後，除了乏力，沒有感覺到往常受傷時一陣陣鑽心的劇痛，心裏已經知道大事不妙。
雙腿沒有知覺，連疼痛感都無。莫非被埋在雪裏太久，被救回來時凍壞了身子？酷寒之時，別說凍皴手足了，凍掉鼻子耳朵的都有。
想到這裏，啞聲猜測：“石榴，別騙我。我……已廢了麼？”
不敢睜眼，怕睜開眼，一切都不能再回到夢裏。
“瞎說什麼呀？！”石榴主動湊上去吻了他一下，把他腿上蓋著的被子掀開，說：“你自己看，五肢健全，胳膊腿還有那第五處，哪兒都沒缺。”
“可是我的腿不聽使喚。”他搖搖頭。
“正常的，醫官說得養養才能站起來。”石榴早就問遍了營中醫官，按著他們豐富的經驗，小槐子如果早早醒來，一切都會恢複。如果昏了好幾天才醒，有可能要落點毛病。如果醒不來，那就是壯烈了。
強悍的回紇兵多半都能恢複，隻有那些斷了腿接不上的兵卒才會坐輪椅。石榴一點都不擔心小槐子的康複問題，她現在有資格使用最昂貴的藥材與食材。
“石榴，我的腿感覺不到疼痛，也感覺不到冷暖。大概是檑木先撞到腰，後有尖刺戳破了腿以致失血。可問題出在腰上。”他閉著眼睛慢慢體驗黑暗，不如死去啊……“我覺得我可以重新回宮裏當個半殘的太監，腰以下，俱廢了。”
“哈，你想重新做太監？想得美，奴家已經委身於你，休逃。”石榴笑嘻嘻伸手，隔著中衣撫了一把小槐子認為已經不中用的地方。雖然這會兒握起來軟綿綿的像一團麵筋，但此處沒廢，大空早晨為小槐子擦身換藥時還向她彙報過，從頭到腳都彙報了。
石榴索性放下補血湯，在火盆上烤暖了雙手，合掌覆在他兩股之間：“熱乎吧？老夫老妻了，我的夫呀，您好意思撇下我進宮當太監？”
小槐子睜開眼，熱氣一激，這裏確實還有知覺。看來軍醫說的對，隻是失血昏迷而已，養一養，腿也會慢慢恢複過來。
拋開了心裏沉甸甸的包袱，眼前頓時一片光明，遂展顏歡笑，抬手替她將幾縷碎發攏到耳後去。這會兒喝湯的心有了，吃肉的心也有了，指著矮桌上麵的糕餅說他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