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幾十年未曾響起的佛音,這日突然又起:“緣滅緣起,自有時。君非池中物,今日,且歸海去罷。”
他覺得這佛音無非說的是廢話,但人家既然下了逐客令,自己也不便再留。
天帝的赦令早已頒下,他拿起岸邊放了百年的神諭,回頭最後望了一眼這蓮池,便化作煙霧直飛忘川之境。
回程時率先給府上的四大管事傳了音,收到屬下充滿喜悅的回複後,唇角難得揚起了一抹輕鬆的弧度。
他是龍,生來愛海。所以歸去之時,幹脆化作了龍身從江海一路奔騰。
天高海闊,他已有三百年沒有這般肆意的在深海與蒼穹上浮沉。
當每一片龍鱗浸入微冷發鹹的海水,又在瞬間騰空後海水被風吹得蒸發之時,那種久違的暢快與灑脫,讓他心情不禁大好。
可惜自己還未完全自由,隻能趁機享受這短暫的快樂。
回到忘川之境後,所幸自己的府邸依舊還是當年模樣,在四大管家的恭迎下,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一切又步回了正軌,就像所有的事情在那段空缺的回憶裏從未發生。
各族的族長還是時不時的送著族中美人來向他諂媚討好,他也依舊像當年那樣,把她們安排在了專供享樂玩耍建造的那處酒池當中。
美酒美人在側,可他卻再也沒了興致,連逢場作戲,都開始變得懶惰起來。
他依舊還是那個忘川神君,依舊那般瀟灑自如。可夢中時常出現的模糊身影,也依舊是他難以解開的心結。
他不是沒有問過旁人,當年之人究竟是誰。
可無論是身邊的四大管家或府中之人,甚至是春祀樓的陸掌櫃,皆都一副裝傻充楞的模樣,打死也不願多說一字。
他出不得忘川,每當夜半因夢而醒,隻能化作龍身在那川流不息的忘川河水裏遨遊。
沐浴著星光,凝望萬丈蒼穹,將未尋到答案的夢境悄然散去。
百年後的某一天,他正從長廊上悠哉穿過,無意間看到了躲在假山後偷懶的小侍女,本不想點破,卻在聽到她們的談話後忽然停下了步伐。
“誒你聽說了嗎!前不久啊,那地府的冥河裏竟然孕育出了一條神龍!”
“什麼?神龍?!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啊!據說啊,還是條母龍!”
“是龍母?!天啊!本以為世間隻有咱們神君這一條天地孕育的龍呢,合著這是老天爺覺得無人配得上咱們神君,於是天公地母又給他配了個對兒?!”
“噓,你少胡說八道!小心咱們神君聽到了,有你好看的!”
“唔......我也沒說錯啊,咱們神君之前吃得苦不夠多嗎,要不是那位......”
“打住打住,這可別說出來!”這侍女一把捂住同伴的嘴,然後悄聲說到:“我再告訴你個秘密,聽說啊,這位龍母的模樣,長得就很像那位......”
之後兩人嘀嘀咕咕的越說越小聲,停在廊上的人聽不清切,隻好無趣的晃著折扇走了。
回到殿中坐下,斟起一杯美酒,思來想去,他越發的對那位女神龍感到好奇。
幹脆捏決招來管家,撐著額角對她道:“聽說地府的冥河裏出了條神龍,她如今在哪兒?本君......想出去見見她。”
若是出去一會兒又立馬回來,天庭的人,也許不會發現吧?
那女管家愣了愣,忽然一笑:“神君您大可不必,因為......她已經來了。”
話音落下,殿外款款走進一個姿態婀娜的女子。
那步履搖曳的模樣,那眉眼帶笑的麵龐,隻是一瞬間,驀然讓他的心整個狠狠一顫!人直接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女子目光純淨,莞爾一笑:“忘川神君,你我......是否從前在哪兒見過?”
他愣了愣,啞著嗓音喃喃而道:“或許......在夢裏吧。”
風拂過忘川,驚起萬千流螢。
相逢自有時,一切,都是正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