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不敢停留,回到望悠閣,婆婆納悶我為什麼回來的這麼早,我說乏了,已沒有了再去嘉則宮的興致。
獨坐窗前,對著明月,我把楊諒剛才說的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寫下來,置於書桌之上,反複斟酌。
任誰也能看懂,楊諒定是有了心上人了,隻是不知詞中的“君”是誰,想了一會兒,隻覺得有些心驚,莫非是?
我自嘲的笑笑,怎麼可能,我是他未來的嫂嫂,從我被帶進宮裏時就已經注定了的事實,他又不是不知道,或許是我多心了,他隻是因聽了《嫦娥思》,而閑發感慨而已。
想至此,我也覺得自己思慮過多了,把寫著詞句的絹布揉作一團,扔掉,準備沐浴安寢。
果然如我所料,第二天再遇到楊諒時,他仍舊是以前的那一派玩世不恭的表情,看到麗君背不出詩來而被先生責罰,他還是像以往一樣朝我們扮著鬼臉,幸災樂禍外加落井下石。
下午先生被皇帝召去,說是要先生譯突厥信件,先生學識淵博,精通多門語種,每每有異族人來,都是先生去做通譯的。而我們自然是放了假,我約了麗君午膳後來踢毽子。
由於時辰尚早,我便靠在榻上小憩,沒想到這一睡,竟是睡到了傍晚時分。看著日頭將落,我急急從榻上爬起來,喚道:
“狗兒,麗君可曾來過?”
狗兒一直守在門口打盹,聽到我喚他,忙起身過來回道:
“不曾看見。”
說的也是,如果麗君來了,不會不喚醒我的,難道她也是睡過了頭?
應該不會,她一向沒有午休的習慣,她總說宮裏不太平,白天睡覺總會被鬼壓了身。
我在殿內走來走去,時不時朝宮外張望,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狗兒見我目光一直往外瞟,說道:
“公主掛念麗君公主,何不過去看看?”
言之有理。我換了件衣服,便帶了狗兒直奔麗君的宮裏。
殿內傳出來一陣陣摔打的聲音,大約那些古玩玉器全都遭了殃,殿外宮女宦官跪了一地,貓兒正急切的敲著門喚道:
“公主,您開開門啊,公主,奴婢求您了……”
我詫異的走過去,從沒見過麗君發這麼大脾氣,低頭問一名正跪在地上的宮女:
“出什麼事了?”
那名宮女尚未回話,貓兒聽到我的聲音,轉回頭,噔噔幾步跑到我的麵前,撲通跪倒,含淚泣道:
“語纖公主,您快勸勸我們公主吧,她不吃不喝,把自己關在殿裏半天了。”
我扶起貓兒,問她緣由。貓兒不肯起身,抱著我的腿哭得梨花帶雨。
“皇上要把公主送去突厥和親,突厥蠻荒地,嫁過去定是苦不堪言。語纖公主,皇後娘娘曆來最寵您,求您去說說情吧?”貓兒說著已是泣不成聲。
我心中一驚,昨日才見識了突厥人的粗俗蠻橫,今日怎就要把自己最要好的姐妹送去突厥?心中既痛又憐,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滿地宮人全都茫然的看著我,貓兒更是手足無措,用期盼的眼神可憐兮兮的注視著我,大約是希望我去皇後那求情。
皇後向來也很疼麗君,若不是無可奈何,應該也舍不得她遠嫁突厥,如果我去求情,能否會有轉機?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先安撫一下麗君再去皇後那裏吧,想至此,我叩門喚麗君。
麗君不肯見任何人,我隻得站在殿外,隔門與她敘話,直勸到我口幹舌燥,殿內才安靜了些,然後便傳來麗君嚶嚶的哭泣聲。
過了一會兒,哭聲漸止,我更加憂心如焚,見麗君遲遲不肯開門,隻得命了宦官把門撬開,門開了,麗君已不在殿裏。我抬頭,正好看到她嫣紅的裙擺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
我小心翼翼的繞過地上片片碎裂的瓷器瓦片,緩步行至閣樓,麗君把書房安在閣樓之上,說是打開後窗正好可以觀看到金麟池的景致,雖然是遠遠的,卻別有一番意境。我常來此處,自是熟悉,打發了宮人們在下麵收拾一地的殘骸,我獨自進來。
後窗大開,麗君背對著我,遙望著金麟池,一語不發。而我,卻又不知該從何勸起,畢竟這種事不是我所能阻止得了的。
風,順著窗戶吹進閣樓,把麗君的長發與衣擺吹得搖曳不定,靈動飄繹中自有一番蕭條的色彩,她的聲音裏含滿了與她年齡極其不相符的悲涼:
“纖兒姐姐,你知道嗎?其實我不是母後親生的。”說完這句話,她失魂落魄的轉過身,我看到她紅腫如桃兒般的眼睛,心中痛惜,對於她說的話,更是驚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