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教學樓，灰色的人群圍著一個鮮血浸泡的長發女孩。他站在頂樓，背後尖銳的聲音不停的回蕩：“你殺了姐姐！你殺了姐姐！”
他一步一步後退，退到天台邊上，他展開雙臂，仰躺下去……。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他甚至知道接下來的夢會如何進行：他會落到地上，落在那攤血水中，那些血像美杜莎頭上的蛇一樣鑽進他的身體，把他浸沒。
這個夢已經折磨他很多年了。他等著最可怖的一幕的發生。可是接下來的夢裏他卻沒有恐怖的血水。他摔在地上，很痛，是健康的痛，地上很幹。他從地上爬起來，看到小鷗，她白衣白裙看著他：“其魂，你不愛我。”
他說：“小鷗，我曾經愛過你。”
小鷗哭了，她一點一點後退，他的心一點一點揪起來，她轉身跑了，身影漸漸縮小。他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裏不是天台。
穆其魂醒了，他掀開寬大的窗簾，望著窗外璀璨霓虹，陷入沉思。那些從來不敢回憶的往事漸漸浮上心頭，鋪成沒有色調的畫卷。
父親穆星天和母親安琪兒都是30年前的成名藝人，母親為了嫁給父親，與外祖父斷絕了父女關係，一場愛情轟轟烈烈。可是海誓山盟敵不過激情褪去，何況娛樂圈紅顏倍出的各色誘惑。父親和一個鮮嫩的像青葡萄一樣的女人苟合，被母親安琪兒發現，一怒下動了胎氣，他提前2個月來到這個時間。母親說他出生的時候才2斤多一點。
這中間又有多少愛恨糾葛，他不知道，他隻知道母親是恨著父親的，母親頻繁的更換男友，父親則頻繁的更換女友。所以童年的他要麼跟著母親與各種男人約會，要麼跟著父親和各種女人調情。以至於他小小年紀就學會了調情，他甚至跟班裏的女老師說：“這朵藍色的小花最配你的膚色，讓我忍不住想親一口。”他稚嫩的聲音和瓷娃娃一樣的小臉讓老師哭笑不得。他最懂得如何討女孩子的歡心，所以數個小女孩哭著要和他做同桌時，老師都無計可施，他卻三言兩語就能安撫下來，讓她們相安無事。如魚得水的樣子讓老師都咋舌不止。
再長大一些，他的獨特能力被披上道德主義的外衣後，讓他覺的不是那麼光彩，他也越來越厭惡父母的行徑。他暗暗決定一生一世隻愛一人。從此，他開始與女孩子保持距離。高二那年，一個總是喜歡微笑的女孩闖入他的生活。他開心的時候，他覺得她的笑格外甜美，他難過的時候，她的笑充滿安慰，他煩躁的時候，她的笑柔和安寧，他低落的時候，她的笑含著鼓勵……。
那是高他一年級的學姐，每天看見學姐的笑成了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後來他們成了好朋友，他們常常一起去郊遊，去運動，去逛街，有時候她還會帶上自己的妹妹。那是一個羞怯卻純真的女孩。
年輕的時光總是美好而張揚的。
他喜歡叫她的名字：“小鷗！小海鷗！”
那時候他不知道他三年的獨善其身打動了更多的女孩，不知道他和小鷗開始同進同出後，給了更多女孩覬覦爭搶的機會，不知道小鷗的妹妹小莩幹嘛鬧著要和姐姐換名字。
那天，天很冷，小鷗約他去天台。他以為，像以前一樣，她想站在高處看風景。但那一天的小鷗打扮的格外美麗，白色的衣裙在風中鼓蕩，青絲飛舞。她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雙目通紅，她在風中問他：“穆其魂，你到底愛不愛我？
愛還是不愛呢？他隻知道自己願意看見她每天都笑，願意因為她的一個微笑跑遍全市去買一種並不出名的零食，他願意一整晚不睡覺去疊女孩子才願意做的許願星，願意一早陪著她去粘濕的海邊去看日出，願意疏遠那些接近他的女孩，願意被他的競爭者打的鼻青臉腫都不放棄和她的交往。
可是，這是愛嗎？當年的父親對母親不比他的感情更濃烈？父親對身邊的任何一個女人不都能做到這一點？可父親的愛像是戛然而止的音符，忽然就會消失。又像突然起篇的樂章，激情澎湃有了新歡。像是蜜蜂，飛到這朵，專心致誌的采蜜，飛到那朵依然是專心致誌的采蜜。可是他已經忘卻了先前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