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山下,我便病倒了。
阿蠻找了越平皇城的一間不甚起眼的二進院,花銀兩短租了半年,又喚了兩個粗使丫鬟伺候。
我舊疾發作,時常重咳,偶爾見有血絲,阿蠻擔心不已,幾乎請遍了越平的所有大夫,但我咳血的毛病從未見好。
又一個冬季來臨了,天一日日冷下去,我的病也反複無常,常常至半夜,我咳得微微冒汗,浸濕我的寢衣。
小半個月過去,我也隻是終日纏綿於病榻,望窗外一片冬日淒涼。
我心中想,或許,我的一生就隻能如此過了……
但是,臘月初七,小院中來了一位故人。
那日清晨,阿蠻攜著兩個粗使丫頭去集市買臘八的物件,家中隻有我一人。忽聞篤篤的敲門聲,我掙紮著從臥榻上起身,披著一件普通的罩衣,冒著小雪,前去開門。
門開了,是毓修身邊的餘之信。
他見到我,先是一怔,再是環顧了我簡陋的住所,隨即道:“娘娘,殿下派微臣前來為您診治。”
他大概也未曾想到,我竟住的如此落魄。
“咳咳……”我咳嗽得厲害,但是見到餘之信心中竟然有了一絲安寧。
毓修……我心中竟是如此盼望著他會來。
“餘醫官免禮,我已被廢黜,你實在無需多禮。”艱難說罷又重重咳起來。
“娘娘,您莫要說話,快快進屋,容微臣為您把脈。”
回到房中,我坐於臥榻之上,將枯槁的手伸出,餘之信在我手腕蓋了一塊絲巾,仔細為我診脈。
我心中實在想問,想問他在哪裏……
頓了半響,終於還是開口:“毓修他……”
餘之信微微抬了雙眼,道:“娘娘,正是殿下派我來的,如今朝中局勢極為混亂,殿下實在抽不開身,您身邊暗中保護的人將您生病的消息通傳到殿下那裏時,殿下已經為朝事三日未睡了,聽到您舊疾複發,殿下十分擔憂……”
“三日未睡,他可好?楚家還是步步緊逼?”
餘之信卻再也沒有答我的話,許久,輕聲告退:“娘娘並無大礙,隻是舊疾複發加上時氣不好,難以痊愈罷了,微臣去開些方子,這——”他從袖口拿出一隻錦盒,放於我的茶幾上,“是殿下要微臣送來的。”
說罷便悄悄退下。
錦盒,錦盒……
我怎會不記得你——裝有那一株素心臘梅的小錦盒,那日送到了冷宮,成為了我在冷那裏最大的慰藉。
此刻,它又出現在我的身邊了。
我緩緩打開錦盒,依然是一株素心臘梅,稍稍有一些枯萎,卻還是堅強的透著淡黃色。
能想象到,它是如何快馬加鞭,越過大齊大風大雪,趕到南國。就如這一張木蘭信箋,如今靜靜躺在梅花之下。
我打開信箋,淚水便要將將流下。
“卿卿綺瑤如晤,
汝歸去,三月有餘,常望皎皎月,相思入骨。聞舊疾複發,纏綿病榻,吾憂懼萬分。隻願吾之愛妻,碧海年年,笑顏歡歡。實感想念,望歸,望歸。
夫修
書於明月枯楓下”
望歸……望歸…
我何曾不想歸來。我是多麼無奈,走回了我已經沒有家的家……
我緊緊貼著這一張薄薄的信箋,淚水再也無法抑製,盡情流淌在我的臉頰。
所有的仇恨,此刻被一種叫愛的東西,湮沒殆盡。
雲中錦書,寸骨柔情,我甘願為此,化作繞指柔。
毓修,我亦要歸來,泄滿青絲,散落於你的懷抱。
毓修,我定要歸來,天下蒼生,我必定助你登極。
繁華落盡蒼生起,此番入骨最長情。
------題外話------
還有後麵一章就要完結第一卷了~兔兔會給《一寸》先完結~因為功課實在緊張~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