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墨涼端著楠木托盤從外邊進來,恰好遇見才剛剛上任,屁股還沒坐熱乎的重華宮大總管陳喜被人拖下去,心中狐疑,但看了一眼白兔雲淡風輕的臉色,聰明地什麼也沒有問,走上前,將托盤遞過去,道:
“殿下,這是重華宮的太子印,還有內造府送來的殿下的私印,請殿下過目。”
白兔一直看著太監們手忙腳亂地將白暄的肖像摘下去拿走,才緩慢地嗯了一聲,轉身,坐在紅木長桌後麵。隻是看了太子印一眼,卻拿過那枚私印,懶洋洋地摩挲了一會兒,翻過來,望著上麵雕刻出的“白暖”字樣。
這個名字並非是他自己選擇的,而是在他回宮之前,晉帝就已經為他選好記錄在案的。
“白暖……”他一字一頓地讀出這兩個字,忽然意味深長一笑,摩挲著上麵的刻字,自語,“娘子,咱們果然是幾生幾世的緣分!”
慕吟風和蘭墨涼聽得一頭霧水。
想了想,慕吟風忽然手一拍,提議道:
“殿下,不如我去請畫師來,給你畫幅肖像掛在牆上?”
“無聊。”白兔含笑吐出兩個字,收起私印,一手托腮,抬起頭,淡淡地望著蘭墨涼。
他的眼神十分柔和,並沒有任何犀利的警告或凜冽的威脅在裏麵。但被這樣的目光盯得太久,卻會不由自主地從骨頭縫裏產生出一股無法忽略的冷意。
蘭墨涼全身不自在,過了一會兒,見他也不說話,隻得先開口問:
“殿下,怎麼了?”
白兔不答,仍舊淺笑吟吟地看著他,直到看得他全身上下如同爬滿了螞蟻一樣。才輕飄飄地開口,他漫不經心地問:
“蘭墨涼,你現在是誰的人?”
蘭墨涼一怔,心髒從裏到外地發涼,猶豫了下,賠著笑臉回答:
“殿下,臣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
“你以為,父皇病成那樣,卻仍隻肯立本宮為太子、命本宮監國,卻不肯安心舒服地去當個太上皇。是因為一旦本宮不合心意時,父皇他還會找出更好的人選,或者去各地尋找神醫的人會帶回來好消息嗎?”白兔慢悠悠地笑問。仿佛不是在談一件很嚴肅的政事,而是在談今天天氣很好。
蘭墨涼心髒一凜,瞳孔微縮,驚詫地望著他。
他的話一針見血,他的話也大膽到放肆。居然妄自揣摩聖心!
白兔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地說:
“本宮明白父皇的心意,一國之君,龍椅自然要坐到最後。可身為臣子,若是搞不清自己的立場,一會兒染黑一會兒又變白。到最後把自己弄得灰不溜秋的,可不美。”
他說著,將雙肘支在桌上。十指相扣平鋪,托住尖尖的下巴,俊美的容顏湊近,唇角勾起一抹狐狸般妖冶的笑容,不徐不疾地輕聲問:
“呐。所以,你是站哪邊的?”
蘭墨涼隻覺得整個人似要被他那邪魅的笑容吸進去了。一股冷意從頭灌到腳。他望著他,心跳得很快,頓了頓,忽然跪下來,垂眸斂目,沉聲道:
“微臣既已是重華宮詹事府的詹事,重華宮的興榮就是微臣的興榮,微臣自然是殿下的人。”
沒有任何威壓成功後該有的欣喜,白兔隻是淡淡一笑,說:“是嗎?”
上挑的眼眸隨著那抹笑,彎出一道極美的弧度。
蘭墨涼在心裏鬆了一口氣。
兩個將陳喜拖去掖庭司的小太監回來戰戰兢兢地複命。
白兔啜了一口茶,淡淡掃了他們一眼,笑問:
“剛剛本宮下令後,那麼多人都沒有站出來,為何你二人敢站出來?”
他的語氣太過平淡,讓兩個小太監弄不明白他是喜是怒。
緊張了片刻,一個十六七歲,長了一張娃娃臉的小太監壯起膽子,磕磕巴巴地回道:
“因、因為是太子殿下的命令……”
另一個比他小點的太監忙點點頭。
白兔莞爾一笑,手在娃娃臉身上一指,道:
“從今兒起,你就是重華宮的總管太監。”
娃娃臉如被雷劈,當場呆住了。
慕吟風見他傻了,忙喝一聲:“還不快謝恩!”
娃娃臉這才回過神來,竟重重地撲通一聲,五體投地道:
“奴才謝太子殿下恩典!”
就在這時,外邊突然傳來一聲高亢的通報:
“姝妃娘娘駕到!”
白兔捧住茶杯的手頓了頓,心裏驚訝、意外、狐疑,還帶了點其他的複雜情緒。總之他的心跳突然加快。
一語未了,身穿一件蜜合色大朵簇錦團花芍藥紋宮裝的姝妃從外邊進來。
白兔上前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兒臣給母妃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