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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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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儉也往外瞧了一眼:「還算她們有眼色,不然讓三郎這會子進來,看見我把他阿娘惹哭了,那還了得!你說,我要是跟他解釋,你這是在幫我洗衣裳呢,他會不會信?」

琉璃知道他是在逗自己開心,勉強彎了彎嘴角,眼睛卻又是一熱。

裴行儉卻彷彿沒有瞧見,自顧自地低聲道:「琉璃,你剛才說起天意弄人,我倒是想起了從前的一樁事。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成親那會兒我曾帶你去見過李公?他看到你之後跟我說,你的命數奇特,福澤深厚,雖然一生頗有波折,卻是福壽俱全的,還說你有輔佐的命格,這些我都跟你提過。不過,當時他還說了一句話,我卻一直都沒敢告訴你。」

琉璃雖是滿腹心思,聽著他娓娓道來,不由也聽了進去,抬頭等著裴行儉的下文。

裴行儉瞧著她微微一笑:「他說,你會比我更早服紫。」

服紫?難道連自己被封了華陽夫人的這件事李淳風都算出來了?可那又怎樣?琉璃眨了眨眼睛,心頭好生不解。

裴行儉的聲音更是柔和:「現在瞧來,這話自然是沒什麼。可當時我聽到這話,心裏卻很難受。自古以來都是妻以夫貴,你既不是宗室,也不是後族,品級怎麼能比我更高?難不成咱們終究不能白頭偕老,你會另嫁貴人,另有前程?所以那一年我被貶西域,才會寫下放妻書,想的就是,既然命中注定如此,我自然不能再拖累你。」

琉璃又驚又氣,忍不住道:「你!你都想到哪裏去了?」難怪自己被封了郡夫人,他會那麼高興,還說自己總算能穿紫衣了,原來他竟是胡思亂想了那麼久!

裴行儉點了點頭:「正是!你瞧,我以為自己是順應天命,結果卻是自作聰明,讓自己難過不說,還讓你傷心了那麼久,最後才發現,壓根就不是那麼回事。所謂天意弄人,大概莫過於此!」

琉璃默然無語。他的話自然在理,可有些事,卻不是別的解釋能說得通的。想到那位還不知在何處的小光庭,她胸口一陣發緊,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裴行儉並沒有盯著琉璃,隻是伸手一點點幫她理好了鬢髮,語氣也有點漫不經心:「其實天意如何,原是最難預料的,就算咱們能知道些什麼,不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隻怕也看不明白。既然如此,又何必凡事都往最壞裏打算?「就說你這身子,其實不是我故意瞞著你,原是醫師們也沒個定論。蔣奉禦覺得你身子骨原就偏弱,這次隻怕是傷了根本;韓四卻說你身子雖有些虧,但調理個三五年就會好轉,還說奉禦雖是一手好脈息,可平日卻隻給長安貴婦們瞧病,你的體格心性都與她們大不相同,奉禦隻怕是走眼了。

「我倒覺得韓四說得更在理些,因想著橫豎過幾年才能知道究竟,便沒有跟你說。我說咱們命中無女,也不過是因為你麵相就是如此,這話我在庭州時不就提過的?沒想到,你平日裏凡事都看得那般通透,在這事上卻不曉得鑽到什麼牛角尖裏去了,還委屈了這些日子,是不是打算也跟我似的,白白擔心上十幾年再說?」

他輕鬆溫和的聲音裏彷彿帶著魔力,琉璃隻覺得緊縮成一團的心口被這聲音一點一點熨得平展開來,不由脫口問道:「韓四真是這麼說的?」

裴行儉笑了起來:「我什麼時辰騙過你?」

琉璃心裏一鬆,嘴角卻不由扁了下去,他倒是沒騙過自己,最多也就是把事情說一半留一半,把人蒙了還讓人挑不出理!她忍不住「哼」了一聲:「你還說!既然如此,這些話你怎麼不早些跟我說?你還說你白白擔心了十幾年,我呢?我天天跟你在一起,卻是一點風都沒摸到,我才是白白跟你過了十幾年!」

裴行儉的眸子裏笑意更濃:「這種事我怎麼會讓你知道?當年在去西域的路上我就想好了,若是這輩子當真不能跟你白頭偕老,我就更要好好待你,讓你每一日都能過得稱心如意。如此,就算有朝一日你嫁了旁人,得了富貴,也會知道,我這人雖沒什麼長處,可在這世上,卻再不會有人待你比我更好。你既然做過我的妻子,我可不能讓你有什麼藉口把我給忘了!」

琉璃心底不由得一片柔軟。裴行儉的笑容帶著些戲謔,語氣也比平日更輕快,可她卻知道,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原來他也曾這麼患得患失,就像自己這些日子以來一樣……她的念頭還沒轉完,裴行儉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地看進了她的眼睛裏:「你看,我如今可是什麼都說了,你能不能也告訴我,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琉璃身子一僵,心虛地垂下了眼簾。這話好像不能不答了,可她該怎麼回答才好?說覺得自己對不住他?說擔心孩子們不能順利長大?可這些話哪裏能騙得過他!

想到自己心底一直以來的擔憂,她咬了咬牙,輕聲道:「我跟你說過的,我曾夢見過鳴沙山,夢見過鎖陽城。其實我還夢見過好些事情,自打那場大病之後,我就會時不時做些奇怪的夢,有些夢後來居然成了真的,我夢見過萬年宮的那場大水,也夢見過去西域那一路上的山川,我還夢見過,你有個孩子,名字就叫,裴光庭!」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琉璃幾乎不敢抬頭,卻也知道此時閃躲不得,隻能鼓足勇氣抬眸看著裴行儉,心裏已拿定了主意,不管他怎麼問,有些事她可以藉著這由頭讓他有個準備,但還有一些事,她絕不能說出來,哪怕讓他日後怪自己恨自己,也不能讓他從現在起就背上那樣的包袱!

裴行儉卻沒有開口,臉上也並未露出多少驚訝之色,連眸子裏都平靜無波,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琉璃,目光裏看不出任何情緒。

琉璃對上那目光,心裏不知為何竟是越來越慌,解釋的話脫口而出:「守約,這件事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隻是事情到底太過荒唐,我夢到的東西又都是斷斷續續、浮光掠影的,我怕自己會記錯,我也怕自己記得沒錯,我怕說出來你不信,我更怕說出來你信了,到頭來卻是害了你!」她心急之下說得不免有些亂,裴行儉卻立刻伸手將她摟進了懷中,安慰地拍了拍她:「你別急,我明白,我都明白,你是為了我好。」沉默片刻,他低聲道:「其實你不用擔心,這些事,日後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我不會問你,你也別胡思亂想了,咱們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不就好了?」

琉璃當真是愣住了,抬頭怔怔地看著他:他真的,什麼都不問?

裴行儉的眸色有些深沉,神情卻依舊溫和:「我不是才說過麼,天意難料,料錯了固然是一場白擔心、空歡喜;料對了又如何,咱們不過是凡夫俗子,難不成還能去改天換命?有些事,不知道或許更好!當年恩師就曾跟我說,凡事不問禍福,隻求無愧,才是男兒本色;李公也說過,推演數算,並不是為了投機取巧,為的是磨礪慧劍,堅定本心。隻有如此,到了命中注定之時,才能心底安然,無怨無悔。這兩年來,我越來越覺得,兩位恩師是對的,大道所至,殊途同歸。」

長長地出了口氣,他的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琉璃,你想想看,這世上最確定不過的命數是什麼?不過是凡人終有一死,父子兄弟夫妻總會分別,可我們還能如何?總不能因此都不好好過日子了吧!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把眼下的日子,過得更歡喜些。」

琉璃不由無言以對,自己了糾結了這麼久的事,怎麼一到他那裏就會變得這麼簡單?不過他說得對,知道了未來又能怎樣?也許自己過幾年就會調養好身子,也許她不能,也許她會早亡,也許他會另娶,可那又如何?他現在對自己的好是真的,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歡喜也是真的,她能做的,也不過是珍惜眼前時光,來日不留悔恨而已!想到這裏,她隻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裴行儉的目光愈發溫柔:「再說咱們在一起都多少年了?我就算信不過旁人,還能信不過你?不管怎樣,你總不會害我,總是為了我好,是不是?」

琉璃心裏頓時滿滿的全是感動,忙用力點了點頭,正想開口說點什麼,裴行儉卻笑吟吟地挑起了眉:「你明白就好。所以有些事就算我瞞了你,也是為了你好,你定然不會怪我的,是不是?」

啊?琉璃呆呆地看著他,簡直不知怎麼接話才好。

裴行儉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鬆開雙手,轉身脫下外衣丟到了一邊。婢子們準備的熱水早就涼透了,他卻毫不在意,自己擰了棉巾擦了把臉,回頭笑道:「今年天氣熱得倒快,這夾絮的衣裳眼見就穿不住了……」

琉璃下意識接了句:「那我去給你找件薄些的出來。」剛走兩步,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對:這就算完事了?敢情折騰了半天,自己純屬吃多了撐的,而他日後不但可以接著蒙自己,而且還能蒙得理直氣壯?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停下腳步,剛想回頭,裴行儉不知何時已走到她的身後,伸手將她環在懷中:「還在想什麼?都說了你別擔心。旁的事我不敢說,有一樁我還是能保證的,不管是裴光庭還是裴耀祖,我裴行儉此生若是再有子女,定然都是琉璃你生的!若違此言,就叫我生生世世都再也見不到你。」

這叫什麼話?她忍不住回頭嗔道:「你胡說什麼?」

裴行儉笑道:「那你想讓我怎麼說?若違此言,就教我生生世世都跟你在一起?」

這就更不像話了!琉璃有心反駁,卻發現好像怎麼說都會上他的套,瞧著他格外明亮的眸子,她簡直氣不打一處來,用力掰開裴行儉的雙手甩到了一邊。裴行儉立刻又握住了她的手腕,「好了好了,你還真的惱了?是我胡說八道,待會兒我給你煮茶賠罪,好不好?」

煮茶?琉璃有些意外,轉頭看了裴行儉一眼。

裴行儉的臉上還帶著戲謔的笑意,眼神卻溫柔深邃得幾乎能讓人陷進去:「我好像已有好些日子沒有煮茶給你喝了。」

是啊,自打回了長安,一事接著一事,真是好久沒有喝到他親手煮的茶湯了。想起以前的靜好時光,琉璃心裏滿是柔情,轉頭向裴行儉嫣然一笑。

裴行儉呆了一下。琉璃趁機掙開了他的手掌,伸手在他臉上輕輕一拍:「乖!」

裴行儉不由哭笑不得。琉璃飛快地退開兩步,在裴行儉反應過來後的爽朗笑聲裏輕快地挑簾進了裏屋,彎腰打開衣箱。

衣箱最上頭正是她給裴行儉新做的春袍,幹淨的露草色緞麵,卍字紋織錦鑲邊,袖口上的祥雲對雁還是琉璃這半個多月來親手一針一線繡好的,隻是當時繡進去的百般滋味,此時早已煙消雲散,甚至連她心底壓了多年的矛盾擔憂,也已被他的話化解掉了大半……琉璃輕輕摸了摸衣領,嘴角慢慢揚了起來。

外屋裏,裴行儉看著那晃動的簾子,臉上的笑容卻一點一點地淡了下來,那張沒有表情的麵孔就像戴上了一副空白的麵具,唯有黑沉沉的眸子裏彷彿沉澱著無數複雜的情緒,難以言表,無從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