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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2 / 3)

太陽早已過了中天,鬼風過境後戈壁上一絲風也沒有,西斜的陽光直射在眾人的臉上,不少人都漸漸頭昏眼花起來,瞧什麼都彷彿帶上了一層霧氣。

因此,一刻多鍾之後,當眾人跟著裴行儉轉過一處紅柳林,一泓湖水陡然出現眼前時,幾乎每個人都揉了好幾下眼睛,才嘶吼著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向水邊狂奔而去。

蘇味道忍不住也跟著跑了過去。湖水十分清澈,帶著新鮮淨水特有的甘甜,他手裏還有半囊一直沒捨得喝完的水,並不是十分焦渴,卻也左一捧右一捧地喝了十幾口才漸漸停了下來。

在人喊馬嘯的歡騰中,不知是誰叫了聲「裴侍郎」,蘇味道跟著眾人回頭看去,隻見裴行儉依舊站在山坡高處,他的身形瘦削修長,卻隻有一種山嶽般的沉凝偉岸,就隻有靜靜地站在蔚藍的天幕下,讓人幾乎忍不住要膜拜下去。

有人喃喃道:「神人!裴侍郎真真是神人!」

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蘇味道緩緩地點了點頭。是的,自己曾經熟悉的那個睿智而溫雅的吏部選官或許不過是個表象,眼前這個威嚴肅穆、深不可測的男子,才是真正的裴侍郎。

然而五天之後,當一行人順利走出賀莫延礋,又馬不停蹄地橫穿伊州,來到庭州城外時,他卻不由再一次迷惑起來----大約因為裴行儉日前成使人知會過庭州守將,此時庭州城外的官道兩旁竟聚集了不少人,頗有些夾道相迎的架勢。裴行儉並未避開,反而帶馬迎了上去,臉上更是慢慢露出了一絲奇異的笑意,彷彿是遠行的國王,回到了自己的領地。

歡迎的人群瞧見裴行儉,也猛地爆發出一陣歡呼。有老者捧著酒爵帶頭迎了上來。裴行儉下馬接過,二話不說仰頭喝了下去,歡呼聲頓時更為響亮。不斷有人載歌載舞地上來獻酒,裴行儉也是來者不拒,臉上的笑容竟比酒香還要醇厚暖人。

包括蘇味道在內,使團裏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人群中這酒到杯幹,如陽光般溫暖耀眼的男人,真是他們那個冷靜自恃、連水都不會多喝一口的裴侍郎?

沒有人預料到,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從庭州開始,使團的速度竟越走越慢,一路上不斷有各部首領聞風而至。有的是二話不說便端出酒水擺上宴席,有的更是一路跟隨、不肯離開,裴行儉居然也聽之任之。等到使團穿過天山到達西州時,隊伍裏已拉拉雜雜地夾帶了七八個部落的酋長隨從。西州城外更是熱鬧非凡;山穀中,官道旁到處都是人頭摻動,光是設有接風酒宴的帳篷就一個接一個地排出了百餘步遠。似乎整座西州城,甚至整個安西的豪強貴族都已聚集在西州城外,等候著迎接裴行儉。

在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蘇味道張著嘴一時忘了合攏,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裴侍郎當年在這裏到底做了些什麼?以至於在離開西域整整十二年之後,還會擁有這樣的威望……不過此刻雖然沒人會來解答他的疑問,別說裴行儉,便是他們這些人也眨眼間便被人群研淹沒,各色美酒源源不斷地捧了過來。蘇味道原本酒量就尋常,喝道後來,已恨不得就地挖個洞躲將進去。

好不容易走完了這段路,最後一個帳篷正是西州魏氏所設,裴行儉的臉上也有了幾分酒意,眉宇之間愈顯逸興橫飛。他接過魏氏族長的酒杯一飲而盡,抱拳向眾人行了一禮,朗聲笑道:「多謝諸君盛情!昔日一別,這十二年來,裴某便是夢裏醉裏也常回西州。當年咱們縱酒歡歌,放馬遊獵,何等快活!今日重逢,難得諸位還能如此相待,橫豎天時正熱,裴某也想多歇兩日,待得秋涼再行上路,也好重溫舊夢,再遊獵一回!卻不知誰願同往?」

人群裏幾乎炸開了鍋,「某願前往!」「我要同去!」的叫嚷聲響成一片。

蘇味道原本已喝得有些迷糊,此時不由愕然睜大了眼睛---自己沒聽錯吧?裴侍郎居然要說留在西州打獵!居然說要等到天氣涼了再出發!那他們這一路頂著烈日疾行數千裏,又是為了什麼?

他腦中一陣天旋地轉,忙伸手抓住了身邊的王方翼:「王副使,王副使,裴侍郎到底在說什麼,我是不是聽錯了?」

王方翼手裏也端著一杯酒,瞧著興發如狂的人群,臉上居然笑微微地滿是欣慰:「蘇參軍不曾聽錯,我總算放心了!」

放心?自己一定是喝太多了,聽到的都是胡話……蘇味道怔怔的瞪著王方翼那張越來越模糊的笑臉,還想開口,卻一頭栽了下去。

這一醉甚是徹底。蘇味道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居然躺在意見土牆小屋裏,屋子裏幹幹淨淨,沒有任何多餘的陳設。陽光從高高的天窗裏直射進來,在床前灑下了一道光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裏不斷起舞。

他愣了半響才想起醉前的那些事,心裏一陣發急,也顧不得腳軟口苦,拿過床頭的冷水胡亂喝了兩口,推門走了出去。

外頭的院子裏一個人也沒有,蘇味道一直走出院門,才瞧見使團裏一個侍衛,忙叫住了他:「我躺了多久?這是什麼地方?咱們的人呢?」

那侍衛剛從外麵進來,臉上還是汗津津的,聞言笑道:「參軍當真是醉得狠了,您都睡了一天多了!這是西州的軍營,大夥兒如今都跟著裴侍郎趣校場了,說是準備去天山打獵呢!」

蘇味道臉都白了,裴侍郎居然真的要打獵,如此行事,又將皇命置於何地?

那侍衛猶自說得興致勃勃:「校場上別提有多熱鬧了,光西州城裏鬧著搶著要跟著裴侍郎打獵的就不曉得有多少!裴侍郎說了,既然大夥兒都要去,那就要聽他分派,好容易回來一次,總要打出些花樣來!我等辛苦了這麼一路,總算能好吃好喝、痛痛快快地玩上好幾日了,好歹沒白來一趟!」

他越說越是眉飛色舞,蘇味道醉裏卻越來越苦。侍衛們自然是有吃有玩就好,可裴侍郎如此行事簡直是破罐子破摔,偏偏還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就算西州和長安隔得遠些,又怎麼好瞞得住人去?

遠處隱隱傳來一陣鼓聲。侍衛拍腿笑道:「聽見沒有,這是侍郎在點兵呢!」說完轉身便跑了出去。

蘇味道忙跟著出去,待到了校場邊,就見場上已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少說也聚集了一兩千人。

遠遠的點將台上,裴行儉腰佩寶劍,身著軟甲,大紅的披風襯得人格外精神,手中的鼓槌一點,便有人出列受令,有的奉命探路查看獵場,有的負責籌備美食美酒,有的則是前去邀請各部酋長前來會獵。一眼看去,倒真像是將軍在出征前點校著自己的隊伍。

蘇味道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閉上雙眼苦笑起來:若是十年前,他定會想方設法去苦勸裴侍郎一番,可正是當年裴侍郎的所作所為,讓他學會了謹慎,學會了三思而行。如今,他已再不是那個衝動的毛頭小子,裴侍郎更是變得太過陌生、太過莫測,他已沒有了開口的勇氣……在他的百感交集之中,裴行儉的行獵隊到底還是轟轟烈烈地出發了。之後幾日,帶著子弟親兵前來會獵的各部首領也越來越多,一杭人真正到達天山南麓時,隨行者居然已超過萬人。山林之間,奔馳的駿馬隨處可見,草原之上,各色帳篷滿坑滿穀,那星星點點的篝火,此起彼伏的歌聲,讓人簡直不知今夕何夕。

這麼多人自然沒法窩在一處打獵,裴行儉索性將隊伍分成了幾支,以獵物多少論高下。他自己則帶著兩三千西州子弟,一路打獵一路操練,什麼分兵包圍、星夜奔襲、列隊衝鋒,幾個花樣來回穿插,務求不使一隻野物漏網。使團侍衛們原是被裴行儉這麼操練了一路,如今幫著他操練新人,哪個不時磨拳擦掌?這些西州人又都精於騎射,一通苦訓之下,不過七八日功夫,居然也練得有模有樣了。

天山的飛禽走獸們哪裏敵得過這種架勢?沒幾日便被圍獵幹淨。裴行儉索性帶著大夥兒抄小道一路掃蕩了過去,眼見著前頭便是突厥可汗阿史那都支牙帳所在的輪台,這才帶住隊伍,一麵派了跟都支最熟的米家小郎邀約都支來此同樂,一麵就地紮營,變著花樣的遊樂比鬥。眾人自是愈發盡興,每天夜裏,烤羊烤鹿的香味,足以傳出幾裏地去。

對於這些精緻的胡鬧,蘇味道自然是冷眼旁觀。他也曾鼓足勇氣找到王方翼,結果卻被輕描淡寫地打發了回來,其餘人等更是樂在其中。他一肚子生氣擔憂沒地兒發洩,隻能每日早早鑽進帳篷,眼不見心不煩。

因此,他也沒聽見篝火便的那些議論:阿史那都支好大的架子,裴侍郎特意去請他,他卻隻讓人送來了酒水過來!突厥人這些年真是越來越張狂了,勾著吐番攻破安西西鎮不算,如今更漸漸把主意打到了西州頭上,什麼時辰能教訓他們一頓才好……黑夜慢慢過去,草原的清晨帶著露水的清香悄悄來臨,當天邊剛剛露出一線乳白,這片篝火未息,酒香猶烈的營地裏卻突然響起了一陣嗚嗚的號角。

是裴侍郎點兵的急令!蘇味道在睡夢中一個激靈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套上靴子,一麵穿衣一麵衝了出去。

黯淡的星光中,無數人像他一樣從帳篷裏衝出,迅速聚集在中軍大帳前。

裴行儉早已站在帳前,他穿著紅袍軟甲,裝束得極為利落,見眾人到齊,便含笑揚聲道:「諸位不愧是西域最出色的獵手,裴某在此隻想問大家一句,想、這些日子以來,你們打獵得痛快不痛快?想不想再打得更痛快些?」

眾人原是一頭霧水,聽得這一句,自然是紛紛應和:「想!」

裴行儉的笑容更是親切:「我也聽說過了,這些年來,咱們西州人的日子不比從前好過。突厥人和吐番人動不動就耀武揚威,劫掠州府,來往的客商都被他們鬧得少了好些,更別說讓咱們到他們的地盤邊打獵。大夥兒也難得像今日這般痛快玩樂。我還想問大家一句,不知道大夥兒想不想過從前那樣的舒服日子?想不想隨時可以再來天山打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