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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3 / 3)

崔十三娘咬唇看著琉璃,深深地吸了口氣:「夫人口齒鋒利,妾身望塵莫及,隻是世上的是非善惡,卻不是憑夫人一張利口可以判定的。妾身這邊告辭了,望夫人莫動肝火,保重玉體。」

琉璃暗暗嘆氣,果然是聰明人,自己原是有備而來,才能咄咄逼人,她在措手不及之下,居然也一句話都沒說錯,到現在還能如此風度……可惜,自己卻不能不逼人到底!她瞧著十三娘冷冷一笑:「多謝夫人關懷。橫豎善惡自有報應,公道自在人心,我自會平心靜氣,靜待天裁!」

崔十三娘臉色徹底僵住了,想說什麼又咬牙忍住,霍然轉身就走。剛剛到了門外,突然有婢女迎麵跑了進來,看見十三娘便是一呆:「崔夫人?貴府有管事娘子過來,說是家裏有事,請您回府……」崔十三娘並未答話,依然是疾步往外就走,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花木之中。

眾人心裏都明白,這多半是裴炎回府,發現崔十三娘來了這邊,趕緊派人叫她回去,可惜依然來遲一步——如此看來,她對裴炎今日所為,還真是不知情。

琉璃心裏卻是一動:如果大家是在閑坐至中,突然從崔十三娘嘴裏聽到被她遮掩過的消息,結果又會如何?這個……難道是自己太多疑了?

轉頭看著堂上那一個個如坐針氈、卻又不敢立時跟著崔十三娘告辭的女客,琉璃心裏嘆息,欠身行禮:「今日叫大家乘興而來,掃興而歸,都是我的不是。如今家裏還有許多雜物要處置,不敢多留貴客,還望恕罪。」

眾人頓時如釋重負,紛紛起身告辭,劉氏走得更是比旁人還快了幾分,阿綾欲言又止地瞧了琉璃一眼,到底還是跟著劉氏走了,背影幾乎有些狼狽。

待得送走客人,程氏再也憋不住,開口便問:「大娘,你說的都是真的?那裴侍中,今日真的說尚書是搶了部下功勞?」

琉璃點了點頭。程氏的眉頭頓時深深地鄒了起來:「怎麼會這樣?」我記得大郎就是尚書的部下,我這便去找他去!他也是受過尚書提拔之恩的,如今可不能趨炎附勢,向了外人!」

琉璃看了她一眼,淡然垂眸:「母親保重。」趙幺娘說得對,裴炎不是魯 莽的人,今天敢公然上奏,自然已有把握。他跟程務挺原是好友,背後還有 皇帝撐腰』程務挺又怎麼可能為了提拔之恩就倒戈相向?至於程氏,在娘 家最得力的堂弟和自己這個明顯沒了前程的繼女之間,她會選誰,也是不 問可知。

程氏臉色微變,卻依舊點頭快步而去。

趙幺娘一直眉頭未展,見左右無人,才躊躇道:「今日夫人所言固然解 氣,但日後之事到底如何卻是難說,夫人既然翻臉,裴侍中那邊的人隻怕會 更無顧忌琉璃淡然道:「我要的就是翻臉,就算壞了我的名頭,也不能讓他們做 了惡事之後,還端著假仁假義的麵孔來噁心人! 」更重要的是,她要把懷疑 的種子種在大家心裏,待得那些揣測一一應驗的時候,自然就會生成參天大樹。

她揚聲把小米幾個都叫進廳裏,逐一吩咐了她們去何家鋪子、幾位安 家表兄以及阿燕的念慈堂等幾個去處:「跟他們說,別的都不用管,隻是想 盡辦法讓今日之事在市井裏傳開,讓大家都曉得,今日有奸相嫉賢妒能,汙 蔑功臣,曰後還會有小人趨炎附勢,顛倒黑白!」

幾位婢子領命而去,趙幺娘忍不住嘆道:「這些市井之語,隻怕對朝堂 之爭無益。」

琉璃輕輕搖頭:「朝堂之爭,必輸無疑。」武後忌憚他,李治記恨他,裴 炎嫉妒他,程務挺張虔勖則要靠著這次出賣來陞官發財,皇帝、皇後、宰相、 部下都抒成了一股繩,裴行檢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有半分勝算。

趙幺娘奇道那夫人您……」

琉璃緩聲道:「我要的,是他們也不能贏。」在朝堂上,裴炎名聲人緣都 極好,可在民間,誰知道裴炎是誰?相反,裴行儉斷人如神、用兵如神的名聲卻早已聞名遐邇。這奸相讒害將軍又是人民群眾最喜聞樂見的傳統戲碼, 以今天獻俘的聲勢、以麹家安家加上藥堂義坊在市井裏的影響力,她有十二分的把握,不用三五日,裴炎這名字在長安街頭就會臭不可聞——市井之語的確不能影響朝政,卻可以決定家族和個人的名聲。就像在當年的酉州,裴行儉在高門大戶中起初並無人緣,可到後來,誰又敢當眾說他一個不是?

也許在朝廷上,她什麼也做不了,但無論如何,她都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拿裴行儉當陞官發財的梯子,卻不用;付出任何代價;更不能讓他們得寸進尺,把整個裴家都踩在腳下,讓三郎他們日後動輒得咎、舉步維艱…… 抬頭看著因日薄西山而愈發碧藍的天空,她用力吐出了胸中的濁氣,一字字緩聲道:」我要的,是讓那些欺辱他的人,身未敗,名先裂! 」

趙幺娘怔怔地抬頭看著琉璃,那眼神,彷彿是第一次瞧見她。

日頭一點一點地落了下去,整個裴府變得越來越安靜,便是灑掃上的婆子走路也是輕手輕腳地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不久之前那貴客盈門、笑語遍地的景像似乎隻是一場荒誕的夢,夢醒之後,滿院寂寥,唯有幾棵銀杏紅楓,在金紅色的夕照裏依然濃麗明豔,如火如霞。

一陣秋風吹過,幾片銀杏葉打著旋兒墜落下來,琉璃抬頭看著那藍天之下仿若透明的滿樹明黃,突然想起在很早很早以前,自己也曾看見過這樣的黃葉藍天,然而記憶裏的畫麵到底已經模糊了,也像一個遙遠的夢。隻是,在已經不會太遠的路的盡頭,自己又會在哪個夢裏醒來?

不,她不要醒,在這個有他的世間,不管是美夢還是噩夢,她都不願再醒!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有人飛奔進來:「娘子,娘子,阿郎回來了!」

琉璃呆了一下,提起裙裾跟著來人便一路跑了出去,剛到內院門口,抬 頭便瞧見了那個走進門來的熟悉身影。她腳下一頓,隻覺得身子越來越僵,腳步越來越沉,沒走幾步,全身便沉重僵硬得幾乎不能動彈。

裴行儉依然是一身戎裝,除了下裳略有褶皺和灰塵,看去竟是整潔之極。看見琉璃,他伸手摘下了頭盔,露出的麵孔雖然多了些風霜痕跡,似乎還帶著點蒼白和倦色,神色卻依然從容平和,嘴角甚至還漸漸露出了琉璃最熟悉的溫暖笑意。彷彿他不是從戰場歸來,也不曾遭受任何屈辱,而隻是尋常日子,散朝回家……琉璃心裏酸澀得難以形容,眼前也是漸漸模糊,卻怎麼都舍不得移開視線。

裴行儉走上兩步,伸手撫上了她的麵頰,柔聲道:「我沒事。」他的拇指輕柔地抹過琉璃的眼角,拭去了那裏積蓄的淚水,聲音也愈發溫和沉穩:「琉璃,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抬頭看著這熟悉的庭院,看著從側門飛跑過來的幾個孩子,他低低地重複了一遍:「你們放心,我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