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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1 / 3)

第二十六章 初心不轉 恩仇了斷

五尺多高的畫絹上,那濃黑勁瘦的墨線一條條彷彿是刀斧刻就,幾筆之間,一座奇峻的孤峰便已拔地而起,兩邊懸崖陡立,隻有一線小路蜿蜒而 、上,雖是疏筆勾勒,那分峻拔之意卻足以令人屏息;而在畫麵的近處,則是一株古拙而蔥鬱的奇鬆,枝枝葉葉都畫得細膩如生,彷彿伸出手去,就能摸到皸裂的樹皮。

武後眯著眼睛瞧了許久,才嘆了口氣:「華山之險,竟能一險如廝!這天下山水,若不親眼瞧見,果然是魂夢難及! 」

琉璃輕輕點頭:「正是,琉璃此番也是大開眼界。」離宮兩個多月,她看去又瘦了一點,不過眉宇舒朗,雙眸明亮,氣色似乎更佳。

武後轉頭打量了琉璃兩眼,笑道辛苦你了。」其實當日看到那張《河西行旅圖》後,她隻是隨口提了句想看看天下山水,誰知七傳八傳隻下卻成了正經大事。庫狄氏這才自告奮勇去畫西嶽華山。當時她也沒抱什麼指望,沒想到,庫狄氏這次帶回的畫卻如脫胎換骨,不過是咫尺水墨,竟能讓人心動神搖。

琉璃微微欠身:「多謝太後關懷,不過太後此言卻是差矣!」

武後挑了挑眉:「喔,你倒說說看。」她的臉上並沒有怒容,然而身邊那幾個伺候的宮人,包括上官婉兒和韋團兒,都微微變了臉色。

琉璃不在的這兩個月裏,武後外平叛亂,內肅群臣,威嚴早已是不容挑戰。朝堂裏,便是位高權重如裴炎,隻因突然間處處跟武後作對,武後也毫不猶豫地拿下了他,之後更是不顧滿朝文武的反對,將他砍頭抄家,全族流放,為了他求情的臣子也悉數貶黜,一舉震懾天下。如今朝廷內外,誰還敢對太後說一句「此言差矣」?

琉璃卻彷彿沒有感覺到這驀然凝重起來的氣氛,笑著答道:「太後明鑑,琉璃原是鄉野之人,生平所願,不過是行盡天下道路,畫遍千山萬水。如今奉命作畫,上可以為太後盡綿薄之力,下可以償生平之夙願,所謂人生快事,莫過於此!琉璃歡喜還來不及,哪裏又談得上辛苦二字!」

武後微微一怔,目不轉睛地瞧著琉璃明亮的麵孔,點頭笑了起來:「是啊,我怎麼忘了!」記得那一年,她剛剛入宮就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一轉眼,三十年過去了,自己已從舉步維艱的困境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這個位置,自己身邊的一切已跟當初全然不同,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個人,居然一點都沒有變!

想起三十年來的種種變遷,她心頭一陣感慨:「你倒是有長性的!」

琉璃恭敬地低下了頭:「琉璃不敢忘本。」一旁的上官婉兒忙道:「夫人的畫技可謂一日千裏,這華山奇鬆,雖隻有一角,卻叫人彷彿能瞧見那千丈懸崖,連綿奇峰,所謂咫尺千裏,方寸山河,也無非如此了!今日能有此畫,不但是觀者之幸,也是華山之幸!」

琉璃笑道:「婉兒過獎,琉璃之所以能有些許長進,不過是因為遇到了明師。」

武後感興趣地問道:「你還有這番奇遇?卻不知遇到了哪位丹青高手?」

琉璃揚眉微笑:「自然是天、地、山、河!理論埋首丹青三十載,此番出門,才明白自己以前為何總畫不好山水,原因無他,不過胸襟狹窄,容不下山川河流罷了,縱然竭力描繪,也抓不住半點神韻。如今以天地為師,以山河為範,才終於能窺見一絲山水真意,也算是不負太後所托!」

這話自有豪情,武後心胸不由為之一爽:「說得好!」她瞧了瞧琉璃,又看了看那幅華山圖:「你雖說自己不辛苦,我卻不能讓你白白跑這一趟,卻不知你眼下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或是想做的事情?」

這話一問,屋子裏頓時又靜了下來,眾人瞧著琉璃目光都變了。武後對身邊的人向來一諾千金,既然這麼說了,那無論華陽夫人求的是什麼事,多半都能答應,這樣的體麵,這樣的機緣……琉璃低頭想了片刻,揚起了一張笑臉:「琉璃隻想伺候太後過完這個年,待到春暖花開之時,再為太後去畫中嶽嵩山!」

武後又是意外又是好笑:「你倒是畫上癮了!」

琉璃點頭:「太後明鑑,琉璃原是有些私心的。琉璃出身微寒,見識淺薄,蒙太後賞識,方有今日,可論才華文章,固然是不及婉兒半分;論處置庶務,其實也不如團兒周密細緻。每每念及,深自慚愧,不知留得此身,究竟何用?思來想去,自身所長者,除了這點忠心,也不過是一支畫筆而已。

太後,您母儀天下,富有四海,什麼人不可得,什麼事不可為?您卻體恤民力,不肯輕易遠行。大唐的萬裏江山,那崑崙之巍峨、江南之秀麗,於太後而言,到底隻是耳聞。琉璃不才,願替太後踏遍這山山水水,將天下美景繪於畫麵,獻於案前,以報答太後對琉璃這三十年來的恩情!」

武後心中震動,良久無言,是啊,巍巍崑崙,煙雨江南……自己縱然坐擁天下,可這些美景,到底也無法親眼瞧見。回頭看著那畫麵上如刀斧劈削的西嶽華山,她隻覺得胸中一陣火熱,點頭嘆道:「好!你既有這份心思』 我便如你所願!」

琉璃退後半步,伏地行了一個大禮:「臣妾多謝太後成全! 」她跪了片刻,才站起身來,臉上的笑容也不見得多燦爛,卻彷彿有種難言的感染力, 滿屋子人臉上都或多或少地露出了些笑意,站在屋角的韋團兒更是笑得歡。

上官婉兒也暗暗鬆了口氣——這位庫狄夫人事上忠謹,待下寬和,做事又有手段,宮裏人人交口稱讚,可不知怎地,每次瞧見她,自己卻總有種莫名的壓力,如今她能自請出宮,的確是好事一樁!想到此處,她展顏笑道:「太後英明,不但成全了華陽人的心願,便是天下的那些山山水水,日後也有了呈於禦前的福氣!」

武後瞧著琉璃的笑臉,心裏卻是一動,略一思量便問道:「難得你有這份心,隻是你若四處奔波,家裏隻怕會愈發顧不上了,那幾個兒郎可有什麼打算?」

琉璃不假思索道:「他們都還小,自然還是以學業為重。眼下大約也隻有三郎勉強能當差,太後若不嫌犬子粗笨,隨便指個地方讓他歷練著,琉璃感恩不盡。」

武後點點頭,卻又不經意般問道:「聽說你家三郎的嶽家乃是王方翼?」

琉璃心裏一沉,不知她為何會突然提起此事,也隻能垂眸點頭: 「正是。」

武後感慨地長嘆了一聲:「裴尚書的確是斷人如神,他看中的將領都有些手段,可惜,才德卻是難以兼備。程務挺固然不必多說,王方翼這兩年與程務挺也是越走越近,誰還記得裴守約當年的提攜之恩?你說得對,能背友者便能叛主,日後他們隻怕是連我也不會放在眼裏!」

「不如,」她笑微微地瞧著琉璃的眸子,放緩了聲音,「今日我就幫你出了這口氣吧?」

琉璃頓時怔住了,入宮兩年,她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為的自然是報仇! 程務挺不但誣告守約,還在喪禮時大放厥詞,這筆賬她一直記著;至於王方翼,前年得知他智破突厥後,她也曾滿懷希冀,誰知去年他就和程務挺合兵平叛去了,因配合得好還封了個郡公!那時她才不得不承認,守約大概是真的走了,所以王方翼才如此急著自謀前程。對此,她不是不痛,不是不怨的。如今,這兩個人的生死居然可以由自己來決斷?自己居然可以在出宮前親手報了這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