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日葉梓都沒理人。翌日黃昏時, 有人傳來了消息,常寧郡主已經醒過來。
顧晏問:“她說什麽了?是本王推她下去的?”
來傳信的是太後身邊的小太監, 一聽這話嚇得險些跪倒在地上, 忙道:“沒有, 郡主沒這麽說。郡主醒來到現在還沒說過一句話, 任憑旁人怎麽問,她……她都不開口。”
顧晏有些驚訝,他已準備好背這口黑鍋,可沒想到這鍋卻遲遲不朝他扔過來。
那人究竟在想什麽?
顧晏打發走了小太監,轉頭回了內室。
葉梓的花盆擺在屏風後的小桌上, 恰好能聽見他們剛才的話。
顧晏在桌邊坐下,支著下巴看他:“還是不打算理我?”
葉梓掙紮一下, 乖乖開口:“……您打算怎麽辦呀?”
顧晏不以為意:“還能怎麽辦, 既然常寧沒開口冤枉我,那此事便與我無關。我為何還要考慮怎麽辦?”
葉梓垂下頭不說話。
有時候他摸不清顧晏的真實想法究竟是什麽,為什麽看上去好像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
若是他記憶中的那個人, 絕對不可能這樣忍氣吞聲。
葉梓又問:“長安那邊如何了?”
顧晏輕蔑一笑:“聽說溫熠氣得半死,險些從長安趕來與我拚命,被他爹攔了下來。宮裏沒什麽消息, 大抵是還在觀望。”
現在焦點全落在常寧一人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定論。
可偏偏,她什麽都不說。
越是沉默,便越讓人不安。葉梓思忖片刻,隱約意識到了什麽。
夜色漸深, 顧晏早早躺下休息,待那人睡熟後,葉梓從花盆裏爬出來,悄然從寢殿的窗戶跳了出去。
他避開侍衛,很快找到了皇後的寢殿。
皇後的寢殿外看守甚多,葉梓躍上房梁,從房梁的縫隙摸進了寢殿內。
不出所料,寢殿內沒有宮人侍奉。
葉梓俯身朝內室看過去,隱約可見床榻上、紗帳內躺著的消瘦身影。溫芷睜著眼睛,怔怔地盯著頭頂那一方紗帳,眼中最後的生人氣也已消失殆盡了。
葉梓正想再靠近些,床上那人忽然轉頭朝他的方向看過來。葉梓連忙嚇得縮回房梁上。
忽然,大殿外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
“芷兒,你還沒有想好麽?”皇後從暗處走出來。
已是深夜,她依舊穿著一身華貴的宮裝,妝容精致,與床上未施粉黛,形容憔悴的人對比鮮明。
皇後走到溫芷麵前,握住她的手,溫聲道:“姑姑知道,先前是我和你父親逼得太急,是我們不對。姑姑可以不責怪你忤逆之事,可你為何就是不肯聽我們的話呢?”
溫芷偏頭看她了一眼,閉上眼沒有回答。
皇後眼中閃過一抹怒意:“你做出這副模樣給誰看?我們不過想是讓你接近顧晏,他是先帝親封的親王,地位斐然,你嫁給他有什麽委屈的?況且你又不是對他無意,你……”
溫芷忽然輕輕笑了聲。
她像是聽見了什麽極有趣的笑話一般,她笑得停不下來,空曠的寢殿中一時回蕩她的笑聲,竟令皇後有幾分膽寒。
皇後忍無可忍:“你別笑了!”
“為什麽不笑?”溫芷開口,聲音低啞虛弱,“姑姑不覺得很有趣嗎?”
溫芷道:“對,我是曾對瑞王殿下有意。所以我該聽你們的話,百般接近他,勾引他,用我自己的名節換來嫁入瑞王府的資格,對麽?”
溫芷抬起頭,目光像是看向遠處:“可是姑姑啊,我從小跟著太傅讀書識字,雖不求至聖之道,但也明白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我寧可清清白白的去死,也不願……名節敗盡,換來個對我恨之入骨的丈夫。”
皇後霍然起身:“你懂什麽?後宮榮寵本就如此,他現在不喜歡你,難保你嫁過去之後他不會喜歡。他那瑞王妃是個什麽?一個承歡人下的男寵罷了,無法留下血脈,那人拿什麽和你鬥?隻要你能嫁過去……”
她像是意識到自己失態,忽然止住了話頭。
皇後深吸一口氣,放柔了聲音:“芷兒,你年紀還小,很多事情不明白,姑姑不勉強你。姑姑已經告訴你了,隻要你願意出來指認顧晏,說他輕薄於你,你不肯屈從,所以才被迫投湖。”
她頓了頓,誘惑道,“隻要你肯開口,姑姑和你父親便能幫你打點好一切,讓你風風光光嫁入瑞王府。”
皇後拍了拍溫芷的手背,笑道:“在權力之爭中,女子本就是犧牲品,要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做什麽,隻有攥在手心裏的,才是真正能讓我們安身立命的東西。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這話,皇後轉身離開了寢殿。
寢殿的大門被合上,殿內重歸清冷寂靜。
葉梓淺淺地歎了口氣,忽然聽見溫芷開口:“你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