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的味道在葉梓口中蔓延開, 他輕輕撬開顧晏的唇齒, 緩慢將一口湯藥渡了過去。顧晏在睡夢中皺了皺眉, 順從地咽下湯藥。
偶有灑出來的,葉梓便取出絲帕替他細致擦拭幹淨。
一小碗湯藥足足喂了半柱香時間,才全部喂完。
喂完了藥,葉梓放下藥碗, 轉頭去院子裏吩咐婢女備些熱水。他靠在門邊等待,心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亂想。
司危說,顧晏是因為受了刺激,才會叢生心結。
可那心結究竟是什麽?
顧晏周歲時父親染了疫症去世,跟在先皇身邊安安穩穩地長到十歲, 又遇先皇駕崩。靖和帝即位後,雖對顧晏有所忌憚, 可明麵上該有的疼愛和偏護一點沒少。更何況,還有太後處處維護。
葉梓閉上眼, 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這一生順遂如此,怎麽會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婢女很快端來了熱水, 葉梓沒讓婢女進門,自己端著熱水進了屋。他在床邊坐下,遲疑一下, 彎腰解開了顧晏的上衣。
顧晏裝病秧子裝了許多年,身子又被藥石搞得一團糟,乃至總給人一種他身形過於羸弱的錯覺。可事實並非如此。這人身材勻稱,自小的錦衣玉食將他養得矜貴, 恰到好處的肌理線條流暢,挑不出半分毛病。
葉梓耳根微微發燙,低頭收斂心神,擰幹絲帕,細細替顧晏擦身。
屋子裏靜悄悄的,葉梓一邊替他擦身,一邊忍不住輕聲道:“你說你,年紀輕輕,又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怎麽把自己搞成了這副模樣?”
“以前我可羨慕你了。你從出生起便不愁吃穿,地位尊貴,被長輩疼愛,受旁人傾慕。”
“可現在我才發現,似乎並不是這樣。”葉梓牽過顧晏的手,仔細擦拭,“生在皇家,又遇皇位更迭,你一定過得十分不易。可我什麽都不能為你做……就連你難受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幫你。”
顧晏睡得不怎麽安穩,口中夢囈似的呢喃一聲,不知在說什麽。
葉梓伸出手,輕輕撫平了對方緊蹙的眉峰:“我該怎麽辦啊……”
自從在司危那裏聽聞顧晏的舊疾,他心裏便悶得像是壓了塊石頭,嘴裏陣陣發苦。葉梓深吸一口氣,從床頭的果盤裏取了一粒蜜餞含進嘴裏。
隨後,他低下頭,將蜜餞喂進了對方口中。
清甜爽口的滋味立即驅散了口中的苦澀,葉梓著魔似的輕輕在顧晏嘴唇上舔吻著,直到那酸甜適口的味道在二人口中徹底化去。
他睜開眼,對上了顧晏的眼睛。
葉梓:“……”
“王爺,你聽我解釋,我——”葉梓正要退出去,忽然被顧晏一把攬住了腰。
顧晏手臂用力,葉梓一下摔在他胸膛上,心下駭然。他下意識掙動一下,便聽見顧晏夢囈般含糊開口:“別走……”
葉梓一愣,仰頭看向顧晏:“王爺?”
那雙俊美的眼眸裏帶著幾分往日見不到的迷惘,雖然是與他對視,但那雙眼中分明沒有聚焦。
似乎是被夢魘住了一般。
葉梓放心下來。
顧晏攬住他的手臂極其用力,葉梓掙紮兩下,根本掙脫不開,隻得耐著性子,輕聲哄道:“王爺,我不走,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顧晏歪了歪頭,像是沒有聽懂他的話。他有些不耐煩葉梓的掙紮,在對方身上不輕不重地捏了幾下。
葉梓一下軟了腰,紅著臉氣急道:“你這人——”
哪有在夢裏還耍流氓的?!
“懷遠……”顧晏忽然輕聲開口,“別走。”
葉梓掙紮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怔愣片刻,低聲問道:“你在叫誰?”
可顧晏沒再回答他。
那人閉上眼,呼吸漸漸變得平順,像是重新睡熟了一般。
葉梓等了許久沒等來回應,氣惱地嘟囔了一句什麽,將頭埋在顧晏懷裏,不一會兒也睡著了。
翌日,葉梓醒來時,顧晏已經穿戴完畢。
他揉了揉眼睛,聲音困倦慵懶:“怎麽起這麽早呀……”
顧晏正在外間小聲朝身旁的侍從交代什麽,聽見葉梓的聲音,他繞過屏風走到床邊:“去牢裏一趟,還要再去趟驛館。昨日我行事急了些,一口氣抓了不少人,不能沒有個交代。”
顧晏彎下腰,輕輕摸了摸葉梓的頭髮:“時辰還早,你再睡一會兒。”
葉梓躺在鬆軟的被子裏,還沒清醒過來,小貓似的用臉去蹭顧晏的手:“我的獎賞呢?”
顧晏瞥了一眼候在外間的幾名侍從,稍稍側身擋住外麵的視線,低頭在葉梓唇邊吻了一下。
葉梓眯著眼睛,不樂意了:“不夠。”
顧晏喜歡他黏著自己的模樣,故意低聲笑問:“怎麽不夠?”
葉梓支吾著說不出來,含糊道:“就是不夠。”
顧晏失笑,重新低下頭,將人按在床榻上,深深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