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 廣陵知州嶽益川與賑災使馮逸海正站在驛館門口等候顧晏歸來。嶽益川年紀稍長一些,已是頭髮花白。而馮逸海比他年紀稍輕一些, 但應當也已過不惑之年。
嶽益川愁雲慘淡地歎息一聲:“眼下情勢如此危及,您說瑞王爺他何苦……何苦為了個小廝這般勞師動眾。”
“那哪裏是小廝。”馮逸海捋著胡須, 輕嘲道,“聽聞在宜安時, 瑞王爺便與他身旁這位公子同進同出,他們什麽關係,明眼人誰看不出來?”
嶽益川一怔:“您是說……”
他遲疑了片刻, 又道:“可我聽聞,瑞王爺前不久剛娶了王妃,二人恩愛得很呐。”
“嶽大人,你問我我該問誰去?”馮逸海道, “在長安時我曾有幸見過那瑞王妃一麵, 雖是遠觀,但也的確看見了王爺與王妃恩愛不移的模樣。不過王公貴族哪裏有專情一人的, 瑞王爺又是這般風流才俊,納一兩個妾室,也實屬尋常。”
嶽益川歎息一聲, 道:“若是擱往常,瑞王爺想要多少美人下官都能替他找來,可現在這節骨眼上……唉。”
馮逸海笑道:“要不怎麽說,紅顏禍水呢。”
他話音剛落,身後傳來車轍滾動之聲。二人不約而同轉頭望去, 顧晏乘坐的馬車緩緩朝他們駛來。
馬車在驛館門口停下,二人走上前去,替顧晏掀開車簾,隨後便看見顧晏抱著那位傳聞中的“紅顏禍水”下了馬車。
葉梓脖子上的那道傷口不深,已然止了血,顧晏仍放心不下,給他上完藥後又用了紗布包好,看上去倒是副十分嚴重的模樣。
馮逸海立即收了方才的模樣,殷切上前,駭然道:“公子受傷了?那賊人好大的膽子,竟連王爺身旁的人也敢傷。”
嶽益川看他這翻臉如翻書的模樣,一時無言,站在原地一言不發。顧晏絲毫沒看二人,徑直朝驛館裏走去。二人在他身後對視一眼,連忙跟上去。
顧晏一直抱著葉梓進了屋,他把葉梓放到床上,這才掃了一眼立在門口那兩尊神,無奈道:“你等我一下。”
葉梓點點頭,顧晏轉頭出了內室。
顧晏走到二人麵前,道:“二位大人還有何事?”
嶽益川遲疑片刻,道:“王爺,那瘟疫……”
顧晏淡淡打斷他:“我不都說了麽,先前在宜安治愈瘟疫實屬偶然,沒有藥方,我也拿不出藥來根治其他地區的百姓。”
“這……”嶽益川頓了頓,歎道,“可眼看那瘟疫傳播一日比一日廣,再這樣下去……這可怎麽是好啊。”
顧晏掃了他一眼,道:“二位大人有何高見?”
那二人對視片刻,嶽益川如實道:“連您都沒有法子,下官就更沒有法子了。不如還是您拿個主意?”
顧晏不耐煩地按了按眉心。
今日他被請去這位知州府上,三人就這問題拋皮球一般吵了一早晨,害得他遲遲不能回來,險些讓葉梓遇到危險。
現在又來。
馮逸海卻道:“王爺,下官倒有個主意,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你說。”
馮逸海沒急著開口,而是下意識看了看四周。
幾人如今正站在驛館的走廊上,著實不適合談論這些事情。顧晏心下了然,側身讓了讓:“二位大人請進吧。”
三人在臥房外間落座,馮逸海見顧晏沒有避諱內室那人的意思,遂道:“其實,以前也有過類似的例子。若我們遲遲找不到根治瘟疫的法子,不妨……效仿前人。”
顧晏眼眸斂下:“馮大人的意思是……讓本王效仿二十年前長安那場瘟疫?”
二十年前長安那場瘟疫,負責處理此事的人正是當今天子,那時還是二皇子的靖和帝。
當時,靖和帝下令將所有病患趕到郊外,一把火燒了個幹淨,這才遏製了瘟疫繼續蔓延。
這也是顧晏前世,這場瘟疫最終的落點。
嶽益川一時駭然,忙道:“馮大人,這萬萬不可,如今已有五六座郡縣處於危急當中,這樣一來……”
“可若不這樣,難道要任由瘟疫蔓延下去,害更多的人嗎?”馮逸海捋了捋胡須,勸道,“王爺,您千萬不可因小失大啊。”
顧晏沉默片刻,道:“茲事體大,本王不敢擅作主張。這樣吧,我寫個折子遞給聖上,聖上若是同意,就依馮大人所言。”
“可是——”
嶽益川還想再說什麽,馮逸海卻笑道:“王爺所言甚是。”
他從懷中取出一份奏折,放在顧晏麵前:“下官早已擬好了奏折一封,將此間情形以及應對之策寫在裏麵,還請王爺過目。若王爺覺得沒有問題,下官現在就能派人將其送往長安,呈到禦前。”
顧晏翻開那奏折,快速掃過一遍,笑道:“馮大人真是準備得妥當,就這樣送去吧。”
馮逸海應道:“是。”
“不可!”嶽益川氣得滿臉通紅,拍案而起,“王爺,您可知若是放火毀城,會害死多少無辜人的性命,江南的百姓早已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您當真還要這麽做麽?”
顧晏淡淡看他:“若是不這樣,嶽大人可有什麽別的法子?”
“我……你、你們——”
嶽益川氣得說不出話來,馮逸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嶽大人,放寬心,王爺這麽做也是為了百姓的安危。犧牲少數人的性命,總比害了大多數人來得好。”
他說著,又轉頭看向顧晏:“下官就不打擾王爺歇息,先行告退。”
顧晏點點頭:“好。”
馮逸海拉著嶽益川出門,顧晏忽然開口道:“對了嶽大人,先前那群綁匪我已將他們捉來,就關在府衙的大牢裏。先讓他們在你那裏關幾日,等本王……”
顧晏的目光朝內室看了一眼,道:“等本王處理好了私事,過兩日再去親審。”
嶽益川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冷哼一聲,轉頭出了門。
“嶽大人性子直,王爺莫怪,我勸勸他去。”馮逸海壓低聲音對顧晏說著,退出臥房,幫他們合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