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輾轉難眠。月掛在枝頭，映著綠紗窗斜斜的照了進來，幽然如歎息。我呆看著這月光，憶起小綠的眼神，不覺下了決心。
一睜眼已是天明，小綠端了茶水來，笑道：“姑娘醒啦！我也回以笑意。半餉才道：“小綠，我有話說。小綠見我很是認真，就坐到了我旁邊，問：“姑娘，咱們向來不彼此，昏迷了幾天怎麼就生疏了？我拉住小綠的手，道：“昨天你說的，我都認真的想過了，我自己虛耗青春，浪費自己的時光，那是我的事，可叫你跟著我受苦，那是我的罪。沒錯，在這宮裏邊，唯一能給我們未來的人是我們自己，可是要有幸福，要有未來，咱們就需要有個人給我們的幸福和未來搭橋鋪路。小綠，你明白嗎？
小綠道“姑娘，我懂得。你養好身子，一切交給小綠來籌謀。
從那以後，我便閉門不出，反正這裏尋常日子也不會有什麼人來。小綠白天采新鮮桃花給我泡酒塗麵，晚間用白附，胡粉，白芷，密陀僧搗研為細粉，以蜂蜜調和均勻，每晚幫我敷於麵部。據說是楊貴妃禦用紅顏悅色方，能使肌膚紅潤細膩，色澤亮白。每隔七天，便煎熬三白湯給我服用。小綠每天忙得不可開交，而前塵往事譬如朝露，我隻當做重新投胎轉世，再不想起，隻一心一意謀劃。
院子裏的梨花開得上氣不接下氣，枝頭如雪壓玉攢，壓得枝椏都抬不起頭來。然而這幾日春雨不歇，那開得極好的花有些都被打落在地，枝頭葉子反倒逐漸翠綠繁茂了起來，滿地雪白一片，我隨手捋下一朵被雨打得半落的梨花，暗暗尋思著日子將近了。
四月初三寒食，全宮禁煙火。四月初四清明，宮中大張旗鼓去皇陵祭祠。四月初五，皇帝易南在別苑雨涼亭親自植樹，隨同有太監宮女若幹，禦前行走兩名。
是夜，咋暖還寒，皇帝撇開眾人，獨自前往雨涼亭北邊落馬湖散步。
但見一輪玄月猶如煙痕，低低掛在深藍夜空，偶有杜鵑聲啼。下起了晴絲般的細雨，晚風嫋嫋，吹得那絲絲細雨飄忽不定，落到湖麵上即無蹤跡。湖麵有一小舟，飄飄蕩蕩，如籠罩在煙中霧裏，迷蒙可見一女子劃槳而歌，聽不出到底是什麼歌子，隻覺歌聲極其清越纏綿。小舟漸漸劃近，水麵被雙槳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易南此時心底卻模模糊糊的想起馮延己的句子“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那女子的歌聲越來越清晰，“秦地羅敷女，采桑綠水邊。素手青條上，紅妝白日鮮。蠶饑妾欲去，五馬莫留連。”女子天水碧色紗裙隨風而擺，長發並未束起，披泄而至裙角，膚色映著月光，瑩透若美玉。一雙眼，黑如漆，明如水，卻如雪山寒潭般冷冽。“你是誰？是人是鬼？是妖是狐？易南急急問道。”那女子兩道清澈明亮的眼光在他臉上滾了兩轉，並不答話。移動木槳，竟是準備將船掉轉過頭。易南窮其一生，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明知可能是魅是狐，卻仍舊不由自主的跟上前去。渾然已忘記眼前是麵深不見底的大湖。那女子緩緩將船靠岸，伸出手來。露出雪白一段手臂，芊芊柔夷，待得觸及上去，竟然冰涼。易南嚇了一跳，心裏尋思：“這女子莫非真的不是人？那碧衣女子仿佛猜透他的心思，道：“你怕麼？聲音婉轉柔和，隻是不帶一絲溫度。易南輕“哼”了聲，便拉著女子的手上了木舟。
碧衣女子落落立於舟上，穩穩劃過，衣抉飄飄，恍然若仙。易南鼻息間隻聞淡淡一股香氣，不似尋常胭脂水粉氣，倒是有幾分類似芙蕖的幽香，然此時正是清明時節，小荷初發，又哪裏有什麼芙蕖？正心神恍惚間，突聽“啊”的一聲，那女子“撲通”落入水中，胡亂掙紮撲水，一看便曉得是絲毫不會水性。易南略一遲疑，便跳下水中將那女子撈上船來，易南見她渾身濕透，身子嬌軟，烏黑的鬢發貼著臉頰，還滴著水，幾絲發從臉頰蜿蜒而至脖頸處，但見白膩若凝脂。先前聞到的那股子異香越發清幽綿長，撲鼻而來。正心蕩神搖，忽聽“撲哧”一聲輕笑，那女子坐了起來，一副毫發無損的摸樣看著易南。道“你不是怕我是鬼麼？現在又救我做甚麼？易南霎時明白了幾分，從來天下皆是唯他獨尊，沒料到今日竟被一小女子戲耍。不禁十分惱怒，正要開口，那女子“嚶嚀”一聲已倒入他懷中。易南輕聲道：“你不是鬼，是狐妖，迷人心性的小妖精。。。。。。。。。聲音越來越低沉，直至最後已經是無聲。
第二日清晨，易南初醒，見身旁空落落無一人，僅遺一方絲帕，上麵寫著“天不絕人願，故使儂見郎。詩句的下款，題著細細的“子夜”二字。字跡娟秀風流。清晨薄霧蒙蒙，而昨夜的一切，似夢而非夢，不禁令人惆悵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