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該放手的。
“沒事的,阿璃,你仍舊是你,還是之前的那個你。”他在她耳邊低語。
靑璃一愣,掙脫懷抱看著他。
“你……你是說……”
蒙瀚篤定地點點頭。
靑璃搖頭,這大約是他在哄騙自己吧,可這種謊話怎麼持能久?
“那這是什麼?”她指著裙角上的那幾滴血漬。
蒙瀚看著她所指的方向,拔出腰間的短匕將那占了血漬的一方裙裾斬撕下來,匕首尖利無比,幹淨利落。
他將殘破的衣料仍在腳下,“這不過是那人死前濺落的肮髒之血,”
靑璃看著他這一氣連貫的舉動,半信半疑,畢竟她那時已然昏迷,人事不知。
蒙瀚將短匕放回,指腹拂去她眼角殘餘的晶瑩,唇角笑紋柔和,“自己的身體,自己還糊塗。”他不好再多說什麼,再直白的話,對著她也無法說出口,他起身向外,“我去弄些吃得來”見靑璃還在迷糊,輕笑一聲:“真是個傻呆……”
靑璃看這地上那塊染了血的布,一隻手揪住衣襟處,她是真糊塗,不是裝糊塗。
半個時辰之後蒙瀚端著吃食進來,她卻沒一點胃口,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樣,一動不想動。
蒙瀚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坐在榻上,“如果你不想把自己餓死的話就吃了。”
僵持半晌,她起身接過,吃了幾口。
蒙瀚臉上這才有了笑意,“味道如何?”
她此時哪有心思想這些,胡亂的點點頭,道:“今日這客棧怎的如此安靜?”
情緒緩和之後她才覺得異樣。
蒙瀚坐到桌旁,“如今客棧隻有你我二人。”
靑璃倒也沒覺得驚詫,他幾乎消失一夜又突然回來,定是有事發生,這時她才注意起這碗麵條來,卻也什麼沒說,隻默默地吃完,雖然味道真不怎麼樣。
靑璃已經無法目睹昨夜淩晨那幕有些血腥的場麵。
所有住客倉皇逃離,竟是一刻也不敢在停留,那店主與賊人本就一夥,更是逃得飛快。但靑璃隻想知道那夥奔著蒙瀚而來的人去哪了。
不等她開口問,蒙瀚放下筷子,若以所思道:“我昨日跟隨那離去的三人去到了另外一處,本想查探清楚幕後之人,誰知那人也不過是被人收買的替死鬼,隻是將我的畫像傳遞來。”
他從衣襟裏拿出一卷牛皮紙,放於桌上緩緩推開。
靑璃來到桌旁,見那畫中之人是蒙瀚沒錯,而且及其逼真。
“恕我多言,督主身邊看來並不幹淨。”
蒙瀚並沒答話,隻是默默點頭。
真的畫在蒙瀚自己手中,那麼那些人拿到的畫定然是假的。靑璃腦中理出頭緒,蒙瀚大概是將畫掉包,第一時間裝作接頭人將那些人引到別處。
“不知督主將那些人誑到何處去了?”
蒙瀚收起畫卷,望著她微笑道:“你隻管修養好身體,旁的不用操心。”
靑璃知曉自己不必如此事事掛在心上,敏感至此,她並不想勞神,可是這已是深入骨髓的本能。
一直以來她事事隻依靠自己,試問,如果不這樣誰還可以留著一條命活的活到現在,反正她做不到。
如果沒有獵人的警覺,終有一日會淪落為獵物。
是夜,寂靜無聲,連日的大風似是偃旗息鼓,漸漸沒了氣勢。
靑璃將自己泡在木桶中,生生搓掉自己一層皮,但銘刻於心的羞辱她此生大概都不會忘記。
卯時剛過,天色微亮,日頭隻露出一道金邊,卻已將風中黃沙鍍上金色。
不知這“風滿樓”在此處多少曆經歲月,但今日此時,熊熊烈火將把他燃燒殆盡,成為此時絕美的風景。
風中起舞的火焰衝天,像是燒紅了的雲彩一直印到天際。
聽著木料哢哢斷裂的聲音,蒙瀚側首望見被火光照映著臉頰的靑璃和風中舞起的青絲。
妖異而絕美。
“走吧。”
靑璃點點頭,上馬之前,她回首忘了一眼佇立在一旁的門樓,過風樓三個大字深深刻入眼中。
從今以後,她再不是那個自以為是,活了兩世仍舊帶幾分幼稚天真的靑璃了。雖然她不願承認,可是她不得不承認。
阿潤說過:不說辜負埋沒,單靠自己如何能自保。
她還太過弱小了,如同螻蟻,無法保全自己。
可是,藤蘿也需要支架才能蜿蜒茂盛,不是嗎?
一天一地,一馬一雙人,背著初升的太陽,奔向目不可及的西方,陽光為伴,風沙為伍。
“督主……我們何時能到雍州?”
“大約三日。”
“督主……”
“何事?”
“你能許阿璃自由嗎?”
“且說。”
“如果有一日阿璃想離去,望督主可以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