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丁神色傲慢，道：“我們少爺——就是大令公子馬大少爺吩咐，你趕緊過去伺候，我們爺有話問你。”
那李爺暗自罵道：什麼東西。麵上笑道：“是，是，我這就去。”
後台。因為今的戲已經差不多了，隻剩下兩出，許多演員已經卸了妝，收拾整齊，但因為是封箱演出，大夥兒都沒走，正三三五五的聊話，也是亂作一團。這時候，門簾一掀，一個少年進來，沒引起任何注意。
那少年也不與人話，獨自一人坐在牆角的衣箱上，將包袱拿上來橫在膝頭，剛剛解開，便聽有人叫道：“九哥。”
那少年回頭一看，隻見麵前站著一個光頭子，已經卸了行頭，臉上油彩還沒洗淨，認出來是班子裏翻跟頭的戲子侯，點頭笑了笑。
侯卻是心中暗喜，雖然年紀差不多，但是九哥卻是他們這一科裏頭最有潛質，因為他紅的最快，脾氣還不好，傲氣淩人，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就連侯以前也根本不敢和九哥話，隻有這一個月，偶然發現九哥似乎脾氣有些好轉，才上去兩句話，沒想到居然就上了，為這，他還暗自自豪來著，越發願意找九哥話，不為別的，就為了顯示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九哥，大冷的，出去幹什麼？”侯坐在他身邊，道：“今封箱，大家都不走，等著晚上那一頓好的呢，你雖然沒上場，但留在這兒和我們話唄，反正也沒別的事。到時候大家一起去吃大餐。”
那少年道：“晚上我不去。”
侯“啊？”了一聲，道：“為什麼？一整年就是今能吃上頓好的，比年夜飯還好。去年吃的是上寶樓的烤鴨子，今年是吃涮鍋子，羊肉管夠，你怎麼不去？”
那少年笑道：“班主不讓我去。”
侯一時語塞，當初九哥紅的時候，李班主對他比親生兒子還好，後來就漸漸的不好了，最近一個月更是發作的越來越厲害，不但指使他做許多雜活累活，連飲食上也開始克扣。侯雖然年紀，但也知道，這就是人情冷暖的道理。想了想，他起身離開，過了一會兒，端了一隻碗回來。
那少年一怔，就見侯把碗頂過來，湊到他鼻子底下，一股香氣撲鼻而來，隻聽他道：“你先吃了這碗麵片兒湯頂一頂，晚上回去我給你帶好菜。”
那少年接過，道：“謝謝。”也不用筷子，就著碗一口口喝下去，麵片兒湯本是演員中場叫的點心，一個大子兒一碗，全素的沒一點油水，但是熱騰騰的一大碗，多加了醋和辣子，一氣吃下去，從肚子裏一直暖到心上。
“九哥，你這是什麼？”侯一眼看見那少年膝頭上放著一個打開的包袱，裏麵花花綠綠不知道是什麼，湊近了伸手拿出一個盒子，打開來一看，紅通通的一盒粉末，奇道：“什麼東西？油彩？胭脂？”他們戲園子裏，有的唱旦角的男孩子，唱著唱著分不清真假，容易染上了女孩子的癮，喜歡調脂弄粉的，不過他記得九哥沒這個愛好啊。
少年放下碗，道：“朱砂。”
侯“啊”了一聲，道：“這是朱砂？我見過藥鋪裏頭的朱砂，一粒一粒的，顏色可沒這個鮮亮。這麼細這麼豔的朱砂，趕上上好的胭脂了……很貴吧？”
那少年伸手把盒子拿回來，道：“嗯。研磨後的上好丹砂，一兩五錢銀子。”
侯看著那盒子，咋舌道：“怪……怪不得你把家裏都賣空了，就為了買這個？”又指著盒子旁邊一遝黃色的紙張，道：“那，那又是什麼？倒像是清明節上墳用的燒紙。”
那少年道：“就是那個黃表紙。一刀一串錢，倒也不貴。”著把包袱係上，隻留下一張黃紙，突然轉頭道，“侯，幫我個忙。”
侯一怔，就見那少年用桌上畫油彩的畫筆寫了幾個字，對折起來，塞給他，道：“你去西街周掌櫃的店裏，找到少東家，把這個交給他，跟他，前日欠我的一筆賬，該還了。”著起身，端著碗走了。
侯看著他的背影，再看看手裏皺皺巴巴的黃紙，不由得一陣不爽，有心不去，但是又不好出來，來回尋思了半響，西街也不遠，算時辰來回一趟應該還夠，終於跺了跺腳，道：“我就替你走一趟，誰叫你是活祖宗呢！”著帶著那張黃表紙，從後門出去了。
那少年似乎完全沒注意侯是不是去了，側耳聽著台上的鑼鼓聲，手指掐算時辰，心道：壓軸已經過半，大軸是一出反串戲，半個時辰也就完了，這麼，最多不過一個時辰——
就會知道他在等的事情。
他在等，等待一個答案。
一個時辰之後，答案就會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