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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眉目如畫,色轉皎(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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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在天,人影在地,他白衫黑褲,筆直地站在那裏,巍巍如孤鬆立,軒軒如朝霞舉,眉目如畫,色轉皎然,幾乎不像塵世中人。

日過中天,陽光灼熱,這方挨著屋子和院牆的角落卻陰涼怡人、花香馥鬱,難怪他能不哼不哈地在這裏坐一早上。

我叉腰站在他麵前,麵無表情地質問,“看夠了嗎?滿意我們唱的大戲嗎?”

他沒有吭聲。

我怒問:“你幹嗎一直躲在這裏偷看?”

他平靜地說:“不是偷看,而是主人沒有允許,不方便隨意走動。”今天早上聽他說話還很費力,這會兒聽,雖然有點古怪的口音,但並不費力。

我譏嘲:“難道我不允許你離開了嗎?你怎麼不離開?”

“沒有合適的機會。”

我被他噎住了,一早上大戲連台,似乎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離開。我不甘心地問:“你幹嗎用……用一團花扔我?”

“你不是也用花扔了我嗎?”

嗬!夠伶牙俐齒!我惱怒地瞪著他,他波瀾不興地看著我,平靜的眼神中帶著一點不在意的縱容,就像是汪洋大海不在意地縱容著江河在自己眼前翻騰。

我越發惱怒起來,正要發作。

突然,一陣風過,落花簌簌而下,猶如急雪。我不禁揮著手,左偏偏頭、右側側頭,他卻靜坐未動,專注地看著落花殘蕊紛紛揚揚,飄過他的眉梢,落在他的襟前。

蹁躚花影中,日光輕和溫暖,他的眼眸卻十分寂靜冷漠,仿若無喜無悲、俯瞰眾生的神,可是那深遠專注的眼神裏麵明明又掠過惆悵的前塵舊夢。

我不知不覺停下了動作,呆呆地看著他——

就好像忽然之間,萬物變得沉寂,漫天飛揚的落花都放慢了速度,整個天地隻剩下了他慵懶而坐,靜看著落花如雪、蹁躚飛舞。

不過一瞬,他就察覺了我在看他,眸光一斂,盯向了我。

和他的視線一撞,我回過神來,急忙移開了目光,莫名其妙地覺得心發虛、臉發燙,原本的惱怒早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罷、罷、罷!自家傷心事,何苦遷怒他人?

我意興闌珊地說:“你現在可以離開了,時機絕對合適!”

他一聲沒吭地站起,從我身邊繞過,向外走去。

我彎下身收拾他吃過的餐具,卻看到幾乎絲毫沒動的粥碗和菜碟。我愣了一下,轉過身,看到他正一步步向外走去,那麼滑稽的打扮,還赤著雙腳,可也許因為他身材高大挺拔,讓人生不出一絲輕視。

“喂——站住!”

他停住了腳步,回身看著我,沒有疑惑,也沒有期待,麵無表情、波瀾不興的樣子。

我問:“飯菜不合口?難道我做得很難吃?”

他竟然絲毫沒見外地點了下頭。

我簡直、簡直……要被他氣死了!他這樣……他這個鬼樣,竟然敢嫌棄我做的飯,餓死他吧!

我嫌棄地揮揮手說:“你走吧,走吧!”

他轉身,依舊是一步步地走著,不算慢,卻也絕對不快,我忍不住盯著他的腳,想起了外麵那條坑坑窪窪的石頭路……

“喂——站住!”

他回身看著我,依舊是麵無表情、波瀾不興的樣子。

我走到庭院中,把那雙已經曬幹的拖鞋拎起來,放到他腳前,“舊拖鞋,你要不嫌棄,拿去穿吧!”

他盯著拖鞋看了一瞬,竟然難得地主動開口提了要求:“我想洗一下腳,可以嗎?”

“可……可以,跟我來!”

我走到廚房拐角,把塑料軟管遞給他。擰開水龍頭後,我不好意思盯著他洗腳,轉身看著別處。

不一會兒,聽到他說:“好了。”

我接過水管,關了水龍頭,眼角的餘光瞥到他幹淨的雙腳,沒有血色的蒼白,一道道紅色的傷痕格外刺眼。

他穿上拖鞋,走了兩步,看上去很合適。

“謝謝。”

“不用謝,一雙不要的舊拖鞋而已。”

他沒再多言,向外走去。

我盯著他的背影,突然又叫:“喂——站住!”

他回過身,看著我,竟然還是那副麵無表情、波瀾不興的樣子。

我猶豫了一下,趕在自己後悔前,混亂地問:“你從哪裏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你要聯係親人朋友,找人幫忙嗎?我有電話,可以借給你用!你要是需要錢,我……我可以借你一點!”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我竟然比他更緊張,急促地說:“江湖救急、不救貧,我借你的錢不會太多,最多夠你回家的路費。”

他淡淡地說:“隻我一個。”

他的話很簡短,我卻完全聽懂了,隻剩他一個,遇到困難時,沒有親人可以聯係求助;受了委屈時,也沒有一個避風港可以歸去休息。我的眼睛有些發澀,又想哭的感覺。我深吸了口氣,微笑著說:“你有手有腳,長這麼大個頭,總不會打算去做乞丐吧?總要找一份工作養活自己!”

他想了想說:“是應該找一份工作。”

我小心地問:“你的受教育程度,大學、中專、職高,或者學過什麼手藝沒?”

“沒有。”

“沒有?什麼都沒有?你長這麼大總要學點什麼吧!就算讀書成績不好,考不上學,也該學門手藝啊……”

他麵無表情、波瀾不興的沉默,卻像是無聲的鄙夷:我都說了沒有,你還廢話什麼?

我抓狂了,“你這些年都靠什麼生活?難不成啃老?”

他有點不悅地皺眉,“我靠自己的力量吃飯。”

好吧!隻要不是好吃懶做、作奸犯科,幹體力活也是正當職業。我猶豫掙紮著,遲遲沒有再說話,他也一點不著急,就那麼安靜地站在大太陽下,由著我理智和衝動打架。

我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咬牙,足足考慮了十來分鍾,才試探地問:“你願意留在我這裏打工嗎?管吃管住,工資……看你的表現再定。”剛才掙紮時還覺得自己是活雷鋒,結果最後發現自己本質上肯定是黃世仁。

他沉默,我緊張,卻不知道自己緊張個啥,這個海島上工作機會有限,他現在落魄到此,難道不是應該他諂笑著抱我大腿嗎?

終於,他點了點頭,“好!”

我鬆了口氣,愉快地說:“就這麼說定了,隻要你努力幹活,我不會虧待你。我叫沈螺,螺可不是絲蘿的蘿,是海螺的螺,你叫什麼名字?”

他沉默了一瞬,才說:“吳居藍。”

經過簡短的自我介紹,我和吳居藍算是認識了,但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麼?似乎要簽署勞動合同,但是,我都不給人家開工資,甚至做好了隨時趕他走的打算,這個勞動合同……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先提出來的,他要罵奸商就奸商吧!

兩人麵對麵地沉默著,非常難得地,他主動開口問:“我該幹些什麼?”

“什麼?”我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九九中,沒反應過來。

他說:“你讓我為你工作,我需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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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個不著急,今天先把你安頓下來。”我打量著他,決定第一件事就是幫他去買幾件衣服。

“我現在要出門一趟,你和我一起……”話還沒說完,我猛地閉上了嘴。

理論上講,他仍是陌生人,我不應該把他留在家裏,但是,他這個樣子,如果我帶著他一起上街,我敢打保證不用半天,整個島上就會傳遍,說不定晚上就會有好事的人給爸爸打電話,我瘋了才會那樣做!

我心思幾轉,一咬牙,斬釘截鐵地說:“你留在家裏!”

我指指他之前坐過的地方,“你可以把藤椅搬出來,隨便找地方坐。”

我上了樓,一邊換衣服,一邊還在糾結自己的決定,把一個剛剛知道名字的陌生人留在家裏,真的合適嗎?不會等我回來,整個家都搬空了吧?

糾結中,我翻箱倒櫃,把現金、銀行卡、身份證、戶口簿,甚至我從來不戴的一條鉑金鑽石項鏈,全部塞進了手提袋裏。這樣子,屋子裏剩下的不是舊衣服,就是舊家具了。就算他想要搬空,也不會太容易吧!

關臥室門時,我想了想,去衛生間拿了我的梳子,小心地拿下一根夾在梳子縫裏的頭發,夾在門縫中。又依樣畫葫蘆,把樓上三間臥室、樓下書房的門縫裏都夾上了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