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纓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姬子淩把她抱上護城河岸時,她不僅看見梓潼關的千斤閘門被開啟,關內兵將還將吊橋放下,悉數衝了出來,前去迎接往關下突擊的王軍;她還聽到了雍國軍隊鳴金收兵的聲音。
她奮力掙脫姬子淩的束縛,盡管渾身冰涼,風吹得她瑟瑟發抖,她仍然拒絕姬子淩讓她先回城換衣的好意,忍著強烈的腹痛,不顧一切的在亂軍中搜尋著她心之所係之人的身影。
“小纓子。”
羅纓聞著聲響轉過頭,能這樣喚她的人,隻有子謙。
她永遠忘不了這一幕,他騎在戰馬之上,渾身浴血,蒼白的臉上卻浮現出淺淺的笑意,如斯溫雅。
他縱馬緩緩向她靠近,立在她身前時,他向她伸出手臂,神采飛揚地向她宣告道:“我回來了,小纓子。”
“子謙。”她滿心歡喜地喚著他的名字,也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掌心。
雙手交握的一瞬間,她臉上的喜悅頓時凝住,在她眼角餘光中他看見龐元帥側過頭低聲歎息,也看見羅浩對著她搖頭不止,再對上子謙燦爛若星辰的眸子時,她將萬般悲戚收在腹中,隻對他笑意盈盈。
觸碰到他時,她便已經感覺到他的脈象如風中殘燭一般微弱。
他把她拉到自己的馬背上,將她圈進他的懷中,“我向你保證過,我會回到你身邊的。”低柔的語氣中竟含著一絲得意之色。
她輕輕吻住他有些幹裂的唇,似在嘉許他為她守住了承諾。
她握住他圈在她腹部的大掌對他說:“子謙,仲羽是個男孩兒,和你很像。”
“哦,是嗎?那小子將來一定也如我一般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不知道會惹多少女兒家傷心。”
羅纓噗嗤一笑,嗔道:“臭美!”
“小纓子。”他將頭靠在她的肩背上,輕柔地喚道。
“嗯。”她也柔聲應承。
“我好累。”
“累的話就睡吧。”
她感覺他在她背上輕輕點了點頭,忽然又聽見他問:“小纓子,睡前能給我講個故事嗎?”
“什麼故事?”
“你胸前那朵紅蓮的故事,我想知道……”
她再也止不住哀傷,眼淚湧了出來。
羅浩見了縱馬上前,對羅纓道:“其實大王在從梁國軍隊的包圍中突圍時就已經身受重傷,軍醫說王上心脈受創已無藥可醫,不過大王他堅持要回來見師傅你,一直拖到現在。”
羅纓擺擺手示意羅浩別再說了。她一手扶住子謙圈住她的手臂,一手握住韁繩將馬頭調轉,兩人一騎悠悠朝梓潼關而去。
“子謙,等我到了那邊,便講給你聽。”她話語幽然,那音色仿佛已隨著他的靈魂飄遠。
羅纓拔出姬子謙腰間的寶劍橫在自己頸項間,沒有半點猶豫,劍鋒一傾,血染纖塵。
閉眼前,她突然憶起師傅的衷告:失心即死。
那句話原來是這個意思。可是,師傅,她終究是個凡人,做不到棄愛絕情……
夕陽的餘暉傾在梓潼關外,沙場上硝煙還未散盡,一匹高頭駿馬上,一對有情人緊緊相依,不靜不動,不管是誰的家,誰的國,誰的江山都已在他們眼裏化作飛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