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寶九年。
寒霜鎮。
冬至。
今日瑾府張燈結彩,宴請全鎮,為其獨子瑾述賀十四生辰。瑾家從商多年,鎮之首富,宴席排場乃寒霜鎮史來之最。
賓客盈門,喜樂不絕,粗布麻衣的小姑娘悄悄爬上了後院隔牆,一雙機靈的眼睛新鮮打量著這從未見過的熱鬧場麵。殊不知身後,綁了竹篙的掃帚狠狠打了下來。
“看什麼看,信不信把你腿打折了!藥都煎好半天了,還不去送?今日是若出了差池,看我不扒了你這小東西的皮!”
“劉媽媽別打了!別打了!我這就去!”夜瀾滿地打滾,方才摔下來真傷了腿,一瘸一拐的趕緊起來,端了藥碗送去東廂。
屋中少年正是今日壽星,一襲紅衣甚是鮮明,連平日氣弱蒼白的麵色都被映襯得紅潤了些。
即便是挨了責罵,但一見到少年,她所有的委屈就全都好了:“瑾述,你今天真好看!我就說嘛,你生來便適合穿鮮豔的紅色!”
她端著藥碗,笑若盛花,可少年滿是心疼。
“他們又欺負你了?”瑾述迎上前來,接過了她手中盛碗的木盤,放在桌上便蹲下身子要看她的膝蓋。
夜瀾一步退開,笑著拍拍身上的灰:“你就別管我了。快吃藥吧,晚宴馬上就開始了,一會兒你還要表演你的書法呢!”
藥在眼前,苦味迎麵,似霎那壞了這一屋子的喜慶。深褐色的藥湯中倒映著少年的臉,那眉眼,比藥還苦:
“我這身子總是活不過十五的,生辰對我而言有何意義。”
一句話讓夜瀾的心微微刺痛,但她不會讓他看出端倪。
“你別這樣說嘛!那些大夫說的也不見得準,萬一老爺真請來了醫仙,結果你卻放棄自己,得多氣人呀!”
她總是表現的樂觀,這樣能讓他的心裏舒坦些。雖然他的臉色總是蒼白,但她還是希望他能多笑一笑。
她長他兩歲,即便身份有差,可是兩小無猜。
“好,我聽你的。”
少年淺淺笑了,哪怕明白是自欺欺人。他隻是,不忍辜負她一番好意。豈料正在此時,前院傳來了無數慘叫和混亂——
“救命啊!殺人啦!”
“強盜來了!快跑啊!”
……
夜瀾心裏一驚,不知出了什麼事情,連忙跑出去一看,竟是一大群黑衣人見人就殺,還四處縱火,連老爺和夫人都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夜瀾?”
“爹?!”
“娘!”
瑾述不知何時跟了過來。府中火光衝天,屍橫遍地,看到這樣的場麵,他頓時兩眼發黑,緊緊揪住了胸口,就快上不來氣。
“娘?!”瑾述痛苦的呼喊,想撲上前去,可發病的身體此刻連站都站不住了。
“瑾述?!”
夜瀾大驚,飛奔趕來,立刻背起他往後院的柴房去——那裏有個狗洞。夫人和老爺都已慘死,這家裏唯一能保住的、她唯一想保住的,也隻有背上這人兒了!
“……夜……夜瀾……我不行了……我……放我下來……你快跑……”
少年沉重的喘息一字一字,她卻更咬緊了牙關,哪怕腿傷劇痛也加快了步伐——瑾述很輕,即便比夜瀾高半個頭,這自幼體弱的少年也比她一個姑娘還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