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留著身後山下城滿城混亂,孤身一人上山,興致一來就闖進別人地盤裏,找人喝酒,如此悠閑。
明一命此前從沒見過這麼一個人,但那行徑一聽便猜到是誰——尤其是,那些來彙報消息的小女探子們臉上紅成那樣。
那個人。
江湖上神秘莫測的好事者,世事無所不知,又時常出沒在有熱鬧可看的地方。
沒人見他出過手,也沒人說得清那些大大小小的世間熱鬧裏,他究竟隻是個袖手旁觀的人,還是為了有趣,自己暗中也下過什麼手。
總之貌賽神仙但不好招惹。
如今主動上了門,未必有歹意,但也不是好兆頭。
明一命讓終芒去把那人迎進來,察言觀色,仔細對待,要是勢頭不對,把他一刀兩半劈了。
終芒應了。
取了一柄匕首,刃鋒在袖子裏藏好,掩住寒光。推門而出,緩步而行,小路盡頭一轉身,看見那個倚著樹的人。
此時此刻,隱雲寨陰影裏不知有多少破箭矢正顫巍巍地指著他,可他那麼悠閑,一手拎著酒,另一手緩緩把玩著一塊小石頭。
高手相見,終芒一眼便知那塊毫不起眼、隨手撿起的小石頭能在瞬息之內取所有半吊子弓箭手的性命。
如果這神秘莫測的來人不懷好意,無疑,寨中隻有她一人能應付。
她走過去,緩緩地。袖中有寒鋒。
止衍抬眼看過來,手裏動作一頓,仍是漫不經心的神色。等姑娘走得近了,他便微微一笑。“無事登門相擾,我也很抱歉。所以帶了酒。”
他把手裏的酒提起來。
那確是好酒。裝酒的細白瓷瓶極輕薄,斜陽裏隱隱可見壺中一半暗,一半明。酒隻有半壺。
壺中酒液一晃不晃。他手極穩。
終芒沒去看酒,盯著他眼睛。“你是誰?”
——你是誰?
江湖上問過這問題的不知幾何,這人來去無蹤,像是與所有事情都有牽扯,卻又孤身而立,沒人知道名姓。
但是。頭一次。
他開了口。“我名止衍。”他頓了頓,又笑,“原來你便是隱雲寨的二姑娘,明終芒。”
“我不姓明。”
“你沒有姓氏?”
“沒有。”
“巧,”止衍道,“我也沒有。”
“哦。”
“沒有姓氏的二姑娘,你喝酒麼?”
“不喝。”
“我非要請。沒有姓氏的我請沒有姓氏的你喝酒,禮尚往來,你請我進寨。”
終芒盯他良久。而後——
“哦。”
往寨中走的路上,止衍悠閑在前,終芒謹慎在後,一路盯著他。
斜陽在後,夕霞連天。
山路上,影子朝著前鋪開,長長的,淡淡的,又很安靜。止衍問過終芒一些話,都是些瑣事,而終芒隻答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