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芒吃著自己的,不答話。
鳳獨道,“我初見你時,你還未染血,太幹淨,每次揮劍都慎之又慎,遑論殺人。每每要你去做些什麼,你總防備,認真說你不殺人。”
頓了頓,豔麗至極的臉上露出個微笑,道,“如今諸事已了,戰事暫終,你竟是回到了原點。”
回到了幹幹淨淨的時候。不殺人。即使來了刺客,也不過是打暈。
他還記得很久以前那場對話呢,他問她什麼叫殺人,她說奪人性命是殺人,他又問她若有歹人要傷孩子,不殺歹人,孩子就死,那怎麼辦,殺不殺。
他記得她那時錯愕的表情。
終芒卻道,“你錯了。”
“喔?”
姑娘並未再多話,隻專心吃東西。
不多時,雪地裏隱隱約約浮起一陣血腥氣。一旁的侍女們隻覺頸後漸起一陣寒氣,微微一顫。
鳳獨慢慢放下筷子。他抬手召來一個侍衛,吩咐一句,那侍衛便走到那些“被打暈”的刺客身邊,往刺客身上踢了踢。
血。
刺客身下全是血。
一腳踢出去,咕嚕一下,斷臂在雪地裏滾出老遠,帶出一路刺目的猩紅。
踢人的侍衛沒料想有此後果,力道踢出去收不回來,又被嚇著了,幾乎跌倒。
這倒在地上的四五個刺客哪裏是暈倒,分明已是一具具屍體。那殺人的劍光又薄又快,屍體倒在地上,傷口沒來得及濺出鮮血,讓人以為不過是暈倒。
所有人都靜了,望定神色未變的姑娘。
而終芒不過是吃東西,一碗,再一碗,味道也不嚐一嚐便吞下去。
她怎麼可能回到幹幹淨淨的那個時候。
沒有人能在手刃親族後還能與從前一般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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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冬天寒。
日複一日,一寒再寒,寒意到了最極處,天地蕭瑟裏終於乍現一絲暖意來。風雪初晴了。
終芒披了小襖,一早便推門到小院裏去,一抬眼,看見院中仍是光禿禿的銀杏樹枝,驀地想起楊絮在腳底的觸感。
隱雲寨門前有棵大楊樹,到了春日裏,總是飄絮。楊絮很薄,踩在鞋底下,本來一點不會有感覺。
若是有,不過是那時候心本就不安定,輕飄飄的,低著頭用餘光偷偷去看什麼人,才會覺得楊絮是軟的、綿的,一腳踩上去了,軟綿的悸動就從心底往上霧一樣地吹。
那個人現在在哪裏呢。
日隕山那樣遙遠又那樣荒涼,他仍在荒野中獨自遊蕩麼?
終芒從懷裏摸出那枚小鈴鐺,牽著長長的銀線,把它拎在眼前。這麼小。這麼亮。銀燦燦的,風裏微微晃蕩。
她望著鈴鐺出神。
他還有一張紙條子在她手上呢,他也許不知道。那是他戲弄世人亂寫的,鳳獨帶人在京外洛山中找到,隨手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