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嗤了聲,摘下金梳抹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
她長了一張叫人親近的鵝蛋臉,圓鼻頭,圓眼睛,水汪汪眸光沉靜,嘴角慣常噙著一點笑意,今日這笑卻是帶著冰鋒的。
杜若大驚失色,雙眼瞪得溜圓,不信阿耶竟如此卑鄙下作,將自家女孩兒當做買來的仆婢一般挑揀相貌。
“阿姐,你可千萬不能由著阿耶擺弄婚事啊!”
杜蘅斜睨著她苦笑。
“你是讀書讀傻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由著阿耶擺弄,難道由得咱們自己挑郎君嗎?”
“阿姐!咱們堂堂世家女,何必自慚形穢!”
杜若大為憤慨,蹭的竄起來,揚聲展臂,侃侃而談。
“我師傅說,巾幗不讓須眉。早三十年的則天皇後,瀟灑強勢直如彗星,連皇帝也不如她!她光芒萬丈劃過夜空,旁人難以企及,但韋家女想做閃耀的小星,簇擁李唐宗室,就不能隻會向君王低頭,還要在內彈壓六宮,在外參政論……”
“傻丫頭,我姓杜不姓韋,韋家女嫁親王還是嫁太子,與我什麼相幹?”
妹子太過天真,盡發些不著邊際的高論,杜蘅幹脆打斷她。
“師傅還說,事在人為,不分高低貴賤。況且,韋氏族學還有楊家、薛家、裴家的女孩兒,並非隻有韋家人。”
杜若搖著她的衣袖,聲音嬌滴滴地,語氣卻堅定。
“你那些同學,弘農楊氏九世親貴,京兆韋氏一門出了三個親王正妃,薛家代代有兒郎尚主,裴家有十幾個丞相、大將軍。她們都是皇親國戚,該學該會的,你再精通又有何用?需知女子不能出仕,不能拋頭露麵做生意談買賣,隻能一輩子在後院打轉。那些參政議政的本事,對咱們這樣尋常人家,都是多餘!”
杜蘅無奈地念叨了幾句,忽然看著她取笑起來。
“彈壓六宮的本事倒是人人該學,尤其是你,刁鑽霸道,絕不肯與人分享郎君。”
杜若喉頭一梗,“人家跟你講正經的!”
“好好好,你學裏講的大道理我也聽聽。”
杜蘅摟住她肩膀,心裏唏噓萬千。
所以說窮人家的孩子當家早。
杜家上頭要沒她頂著,今日杜有鄰的圖謀便是落在杜若身上,哪能由著她一天到晚的做春秋大夢?
“且瞧著吧,他打你主意的日子還有呢。”
杜若翻著眼皮往天花板上看,嘴硬道,“我不信。阿耶舍不得逼我的。”
杜蘅當即就啞了。
杜有鄰偏疼杜若,延壽坊街坊人盡皆知。
不然為何杜家明明有兒子,卻獨把小女兒送去韋家附學讀書,反把兒子耽擱在家裏?
韋氏族學的束脩可不便宜。
杜蘅心中哀戚。
難道在阿耶心裏,她與思晦綁起來都比不上杜若一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