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愚蠢,何其天真?
阿娘說的果然不錯,所謂滿腹韜略,不過都是紙上文章罷了!
潮水樣茫然無措的心緒中,承天門的擊鼓聲乍然響起,已是五更二點了。
這鼓,要足足三千聲後才會停止呢,然後便是嶄新的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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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杜蘅聽說杜若又犯了淺眠的毛病,竟誤了晨食,心下納罕,吩咐房媽媽在蒸籠裏熱著湯餅,回房描了描眉眼,便到東跨院探望。
走到窗下正聽見海桐的聲音。
“今日柳家來行‘納采’禮,娘子一早打發榮喜他們灑水打掃,院中還擺了香案,供了瓜果,又盯著房媽媽預備招待,都忙了大半日了,如今正在中堂等著收禮呢。”
杜蘅耳根發熱,略一思忖,掀起門簾便進了屋。
杜若還坐在榻上發怔,忽見阿姐進來,頭上梳的流雲髻,插著綠鬆石蜜蠟珊瑚的珠花,身上穿了十樣錦折枝牡丹的薄緞小襖,下頭配了一條細褶兒墨綠長裙,在陰沉沉的冬日裏顯得又鮮亮又青翠。
果然是正議親的人,滿身的喜氣擋也擋不住。
杜若摁住滿心酸楚,佯裝無事地強笑道,“該早起來向阿姐道喜的,不妨又睡過了頭。”
她吩咐海桐。
“我口裏沒味,你去找魚骨、蝦米,熬一小碗濃濃的湯汁,蒸個蛋羹來。”
海桐應著去了。
杜蘅凝視著杜若麵孔,神情嚴肅起來。
“阿耶可是把算盤打到你頭上去了?”
杜若轉身撲到枕頭上,把頭深深埋進去,喃喃道。
“既然阿姐的終身不算什麼,我的終身自然也不算什麼,都是阿耶手中要打的好牌罷了。”
這話太過直接。
杜蘅怔了怔,揶揄道,“如何?昨兒你還勸我事在人為。如今輪到你了,你能如何作為?”
杜若煩悶不已。
陳家納妾,卻請了官媒人上門相看,做足禮數功夫。輪到她頭上,卻是主動進獻,任由諸位皇子挑揀選看,直如買賣奴婢一般。
她狠狠錘著被褥,反問。
“那如今這個柳家阿姐可情願?”
提起柳字,杜蘅頓時紅了臉,囁喏半晌方道,“如今都‘納采’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杜若暗想有陳家比在前頭,恐怕隻要是正房,阿姐都情願。
她翻身坐起來,抹了抹頭發笑問。
“柳家作何營生呢?”
杜蘅遲疑,“柳郎他,他……是金吾衛。”
——怎會是個金吾衛?
杜若露出愕然之意。
杜蘅大感窘迫,知道她是嫌金吾衛身份太低,忙搶笑道。
“我跟你不一樣,阿耶拿你當個活鳳凰,你又生的這般好相貌,自然有淩雲誌,我卻隻求做個小婦人,有個疼愛我的郎君,生兩個愛笑的孩兒,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