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芙一語終了，認真整肅神?情，伸平兩臂橫架在額前，屈膝下跪，鄭重其?事的施行?麵見主君的大禮，雙眼直直平視李璵，然?後磕頭。
她額頭上?的魚骨花鈿緊緊壓在指尖，留下血紅的印記，身體深深伏在大紅地毯上?，一舉一動流露出從血統和教養裏?滲透而出的自尊自矜，和清醒。
“殿下，妾有負皇恩，辱及先人，罪該萬死。殿下要在明月院打?殺妾，就照十六娘的例子用藥，或是將妾交給宗正寺，照高陽公?主的例子腰斬，妾都毫無怨尤。妾隻請殿下，看在韋家，看在這四年夫妻的麵上?，放法師一條生路，妾感激不盡。”
她自行?改了稱呼，甘願與?杜若等妾侍同列，而不再以太子妃自居，李璵如遭雷擊，震驚的說不出話。旁觀已久的杜若皺起眉，打?量英芙視死如歸的神?態，亦是無法可想。
“——你，你沒有一句話為六郎說嗎？你不怕孤懷疑他的血統，絞殺他嗎？”
英芙笑了笑，生死之間她越發?坦然?，眼底光芒變幻莫測，比平日強自端凝的樣?子生動許多。
杜若暗暗歎息。
上?一回李璵身涉險境時，明明英芙也是這樣?的，她不可能對李璵毫無情意，更不是僅僅為了法師那句話才許婚，可是李璵卻不知道。
“今日如果殿下惹來聖人的忌憚，要抄家要奪爵，殿下會特意囑咐妾保存六郎嗎？不論是殿下還是韋家，隻要倒了一頭，六郎便一錢不值，對吧？那為什?麼獨獨對妾這個阿娘來說，他就那樣?要緊呢？他隻不過是妾生下的一個牢籠，一個枷鎖，一個印信，如今妾要去了，還管牢籠如何？”
“你這個……賤婦！”
李璵被?這句荒誕不經的反問氣得睚眥盡裂，砰地撞翻座椅，聲嘶力竭的大吼，那拔地而起的巨大聲浪震得杜若險些脫了手裏?的帕子。
“天下怎會有你這樣?歹毒涼薄的母親！來人，把她——快把她！”
然?而室門緊緊關閉，並沒有任何人吆五喝六的進來領命。
李璵這才想起來，為了盡量減少事件的影響，他已經把明月院的人全部調開，連他自己亦是漏夜來訪，隻帶了杜若。
“殿下不用氣惱傷身，妾不值得殿下如此……”
英芙笑了笑。
“妾如今是砧板上?的魚肉，殿下要怎樣?泄憤都行?。”
“不過，妾還想提醒殿下。”
趁著李璵氣喘籲籲無力反駁之時，英芙突然?把矛頭對準杜若，充滿敵意的看著她一笑，轉身從內室端出一隻巴掌大的香樟木細工盒子遞到?李璵眼前，抬手掀蓋取出一對繁複昂貴的翡翠耳墜。
“妾與?法師往來逾年，出入並未刻意避諱，明月院中?當有許多人知曉。杜娘子以耳墜買通妾身邊的侍女蕉葉，更是早早就有所耳聞，卻引而不發?，唯恐引起殿下與?韋家離心，直到?殿下儲位到?手，才一舉扳倒妾，這份隱忍，這份胸襟，實在可稱閨閣英雄。妾恭喜殿下，淘換到?這樣?能幹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