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十分不解地?望著他。
“李相與大理寺卿謝君同,明知柳績所告杜郎官與太子結黨謀反之事錯漏百出,荒謬不堪,卻仍然扣住杜郎官嚴刑審訊,還故意放出風聲引太子入局。用心實在歹毒,明槍暗箭雖是衝著太子去,到末了,家破人亡的卻是杜家。說李相和謝君同是杜娘子的殺父仇人,不為過吧?”
杜若眼睫抖了抖,端起楊釗倒的熱茶,仰脖一?飲而盡。
“至於奉信王阿布思,雖與杜娘子裙帶相係,然其人已死,內眷入宮為奴,三萬同羅鐵騎隻?餘八千,且被安祿山吞並。事已至此?,給他的赫赫威名上抹點顏色,也沒什麼關?係吧?”
杜若麵上升起不加掩飾的厭惡。
“我不明白。”
“太子為杜娘子報仇,誅殺薛王妃母子,嚇死李林甫,也算深情厚誼。可惜李林甫死的太快太舒服,留下家財萬貫,四代同堂,據說閉眼時竟是笑著的,實在是便宜了他。阿玉說杜娘子冰雪聰明,僅次於她……”
楊釗仔細觀察著杜若神情的變化。
“請杜娘子聽聽我開的條件,再決定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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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池殿,偏殿暖閣。
楊釗伏在深紅色地?衣上,從頭到腳流露出一?種?‘臣該死,但是臣拚死也要說’的愚忠勁兒。
李隆基氣得不輕,連咳帶喘,手?指抓住楊玉的臂膀發顫。
“你再說一?遍!”
楊釗沒有立刻重複剛才的控訴。
他甚至大膽的抬起頭,迎向李隆基充滿威嚴但難掩渾濁衰微的眼睛。
——聖人老了,這個老字,從十六年前楊玉入宮伴駕起就?若隱若現,到如今已是昭然若揭。
當初楊釗受了果兒的蠱惑,說服楊玉入宮,果然換來?錢帛乃至府邸田產。
他沾沾自喜財從天降,數年後方?才明白:果兒身後那位神秘的幕後主使,隻?會是事件最直接的受益人——太子李璵。
李璵敢劍走偏鋒,用楊玉逼的壽王李瑁退出儲位之爭,乃是押寶聖人大權在握,目中無人,絲毫不怕得罪兒子或被萬民汙言議論。其用心之大膽險惡,不惜親生父子相殘,令人齒冷反胃,遠遠超出楊釗對市井人倫的理解。
想通此?節,楊釗脊背發涼,個多月難以入眠,終於等?到楊玉被冊封為貴妃,正?式執掌內廷時,才以族兄身份入宮見麵。
他滿身冷汗的站在長生殿,瞧守在廊下的近身內侍,不論是對老成持重的牛貴兒,還是機敏寡言的七寶,都百般戒備,惴惴然不敢言語。
可是楊玉卻滿不在乎。
“人家走雲端,我自行小道。隻?要聖人心裏有我,誰人敢過問?”
楊釗仰視滿身珠翠的楊玉,相隔萬裏,哪敢與她爭執。
“雖是皇宮內院,阿兄不用嚇得這樣兒。隻?當我嫁了尋常富戶,郎主年長三十餘歲。要說發愁,隻?愁他哪日去了,後頭繼位的拿我做筏子——那卻也無妨,還有杜氏呢。”
楊釗如芒在背,唯有喏喏,心頭卻仍然蒙著陰影,想不通那種?揮之不去的恐懼究竟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