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繼續動，我就繼續砸，直到你能靜下心來聽到樹林裏各種植物的聲音為止。”
“植物的聲音？我是沒讀過書，但你也別把我當傻子吧！植物不會說話，它們才沒有聲音！”殷傑心裏這麼想著，嘴上可不敢說，他現在才認識到金花這個老紅軍脾氣居然這麼大。
殷傑告訴自己靜下心來，可緊接著背部、肩部甚至是腦袋上都挨了石子。
“動了！又動了！你難道連安安穩穩坐一會兒都做不到嗎？”金花拿著老煙槍猛抽幾口煙。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你再砸我，我也做不到！”殷傑耍起了脾氣。
“你不動我就不砸了。”
“老金，你想讓我服氣，你就開個槍給我們看看呀！我們都沒見過你開槍！”
金花哼了一聲，說：“我最後一槍那是在上海……那時候我就
發誓，這輩子我再開槍，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什麼也不需要跟你們講。”金花生氣了，站起身就走。她走到老遠了又回頭，看見殷傑沒有起身，就說道：“你要不想變強，不想保護你的戰友，你可以起來，沒人攔著你。”
“嗨，老金，你這麼說我還真不起來了，我就坐給你看。”
這天傍晚，本來是殷傑去接替鄭寶寶值班的，但因為殷傑一直靜坐不動，不得不由孫傳靜去接替了鄭寶寶。
鄭寶寶看到殷傑一直坐著，一動不動，就問金花怎麼回事。
金花嘿嘿笑了兩聲，說：“你們班長賭氣呢，不過也好，能安靜下來的人，才可以練好槍法。”
殷傑這一坐，一直坐到半夜。直到他撐不住睡著了，一頭栽倒在地，頭上砸出了個包，這才在恍恍惚惚中想起來自己這是在打坐呢。這時，他肚子咕嚕咕嚕直叫，口幹舌燥，隻想找點東西吃。他看到金花在一旁坐著打瞌睡，手裏的老煙槍隨著她的呼吸起起伏伏……
殷傑哼了一聲，心想：沒話說了吧，我這下坐得夠久了，我還練不好槍法了？
殷傑悄悄走到金花跟前，打算好好嚇她一下。他靠近金花時，發現金花在說著什麼夢話，但聽不太清楚。他湊近仔細聽了聽，金花居然在說：“練好了槍法，就可以保護自己，保護別人。老金我呀，不想看到你們這幫娃娃兵被打死……”
殷傑
一下子愣住了，他腦中轟的一聲，想起了很多往事。他想到了小七拉響手榴彈的樣子，想到了吳高群師長被炸彈擊中後仍大喊著“中國工農紅軍萬歲”，想到了陳瞎子握著他的手說：“我看到了，一個美麗富強的中國”，想到了掩護主力軍後撤時，少共國際師倒下的一個又一個戰友……
那夜之後，鄭寶寶發現殷傑似乎一下子長大了很多，不僅是人長得比以前高了，最主要的是，他不再那麼莽撞，那麼毛躁了，他能夠靜下心來做很多事情。金花對他更是刮目相看，就更加用心地指點殷傑狙擊的方法：如何計算風向，如何把握好射擊角度，如何控製呼吸等。
“控製呼吸？”當金花教殷傑控製呼吸的時候，殷傑一開始還笑話金花，說呼吸誰不會呀，金花卻告訴他，戰場上狙擊一百米開外的敵人時，呼吸力度的大小可以決定你能否擊中對方。
殷傑聽進去了，他從來都沒有這樣努力過，因為他不想再看到任何戰友死在自己麵前。
這是殷傑他們在虎跳坡埋伏的第七天，這天後半夜，輪到殷傑值守。
前六天，他們每天都在這裏蹲點，可蘆葦叢中的敵軍一動也沒有動過。
“是不是敵軍已經撤了？”吳飯再次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殷傑這一次萬分堅定：“敵軍還沒有撤，但是敵軍已經到了即將要忍不住的時候了！”
這天晚上，殷傑一直目不
轉睛地盯著眼前的這片蘆葦叢。
夜裏的蘆葦叢十分靜謐，仿佛一個靜坐參禪的大和尚，在此幾十年幾百年，等待頓悟的時刻。隨風時而飄來沼澤地濕潤的泥土氣息，讓他有種很親切的感覺。
夜色愈深，人也越發容易疲乏困頓，但是殷傑不敢有一絲放鬆，一直靜靜地盯著蘆葦叢……
突然，蘆葦叢動了，月光下，蘆葦叢像是被什麼東西從中間劈開了——有人在蘆葦叢中快速移動！
殷傑更加不敢放鬆了，他目不轉睛，視線緊緊跟著那道移動的縫隙，手指扣在扳機上，做好了隨時扣下的準備。
輕輕地呼吸，用心感受風的速度，讓自己的心跳平穩下來……殷傑在心裏告誡自己。
那人行進的方向是另外一片蘆葦叢！在兩片蘆葦叢中間有塊沒有蘆葦的沼澤地。那人要到對麵的蘆葦叢的話，就得從沼澤地上跳過去。
殷傑聽著吹過耳邊的細微的風聲，心跳聲逐漸和自然的聲音融為一體，手指也仿佛輕得完全感覺不到重量……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人跳出了蘆葦叢，躍向沼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