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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珀14(1 / 2)

木樨還是阿蘭娜的時候,是一個心性單純的小姑娘。

她有善良美麗的阿媽,有聰明勤勞的阿爹,他們一家因為不怎麼受族人待見,獨自住在村子邊沿的一棟小土屋裏,自給自足,日子過得簡單幸福。

阿蘭娜的阿爹並非且末本地人,據說祖上本是漢人,小有家產,四處經商,又和西域人通婚,後代便帶了西域人的血,長相也都帶了些微西域人的特點。後來家道中落,流浪至且末城,和阿媽一見鍾情,就此留了下來。

阿爹念過學,會在幹活的間隙裏教木樨識字看書,會給她講很多故事,那些故事有他在書上看來的,也有流浪時遇到的人和事。

幼小的阿蘭娜眼中,她親愛的阿爹腦子裏裝了整個世界所有的光怪陸離,美好燦爛。

西日阿洪家很窮,多虧有阿蘭娜阿爹幫助才勉強維持生計,後來走運發了一小筆財,為了感激阿爹的恩情,讓阿蘭娜和長子西日阿洪訂了親。

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感情好,長得也般配,親事就這麼定下來。

阿蘭娜一直以為,自己這輩子也就是和阿洪阿卡成親,生三五個孩子,安穩平和地直到在這個鄉村裏老死。她沒有覺得這樣的未來多麼單調多麼無聊,村子裏的姑娘都是這麼過完一生的,這是她該有的人生。

賀蘭珀毀了這一切。

她痛恨的人毀了她的家園,她愛著的人毀了她的希望。她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木樨花了三天兩夜才走回金城郡,她渾身都在發冷發痛,卻似乎感覺不到這些足以摧毀她的傷痛一樣,行屍走肉一般,餓了就嚼草根,渴了就喝點路邊水氹裏的水——中途還走錯了一次路,這多花了她許多時間——就這麼走回了金城郡。

阿爹阿媽還在這裏,她要回來,必須回來收殮他們的屍身。

此時距離大爆炸和爆炸之後的大火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天天。大火並沒有把金城郡夷為平地,它被一場淅淅瀝瀝卻又偏偏鍥而不舍的春雨淋熄了。也是這場雨讓木樨走了回來,不然她早就渴死在半路了。

她在奴隸營裏挨個翻找,穢物與汙水的惡臭,被拋棄在此、垂死的人渾身上下潰爛發出的死亡氣息,以及屍體腐爛的味道令人作嘔,她卻半點嗅不到。她期盼著,就這麼一直找不到阿爹阿媽才好,說不定其實他們還活著,已經跑了,跑到某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等她找過去。她也害怕,害怕阿爹阿媽的屍身已經被毀,自己連安葬他們都做不到。

她終於在屍體堆裏找到已經開始腐爛的雙親。

阿爹阿媽直到死的時候都還是深愛著對方的,一方緊緊拉著另一方的手,就像他們生前一樣,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誓言,但卻非這個人不可。他們已經合為一個完整的靈魂,分開了,就殘缺了。

她用外袍把兩人包起來,在奴隸營裏尋到了木板和繩子,還有掘土的工具,做了個簡易的板車,把二老拖到離奴隸營很遠的山中,直到自己實在走不動了,才開始掘土。

安葬了二老的木樨靠坐在用石塊堆積的墓碑前,她該撕心裂肺哭一場,卻已經徹底沒了力氣,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她很累,想就這麼趴著睡一覺,然後永遠不要醒來,這樣或許還能追上阿爹阿媽,來世還做他們的女兒……

木樨睡著了,睡了很長的一覺,她什麼夢都沒有做,沒有阿爹阿媽沒有且末也沒有那些討厭的人。她本以為自己肯定會死。受了重傷,身體虛弱到極點,萬念俱灰,肯定活不下來。

但她沒有,她是被餓醒的。

對於自己居然還有餓感這件事,木樨覺得驚奇,她連身上的痛都感覺不到,卻能覺得餓。她從墓碑前爬起來,並不管自己咕咕亂叫的肚子,隻是長久地凝視著眼前的雙親。

“是您們讓女兒活下去嗎?”木樨輕聲問。

萬籟俱寂,回答她的隻有微風穿過樹葉,沙沙作響。

木樨突然笑了。她一心求死,卻沒死成,阿爹阿媽在告訴她,她好容易得到了自由,不應該就這麼死去。

“女兒會經常回來看您們的。”她說,手輕輕撫摸墓碑,“保佑女兒吧,阿爹阿媽……”

木樨把頭發紮在頭頂,打扮成男人,往臉上抹了一把泥水,數了數身上的財物,整理好之後,向阿爹阿媽拜了三拜,就此踏上旅途。

且末是回不去了,她打算順著洮水河往南走,一直走到臨洮郡。那個地方木樨聽阿爹說起過,位於積石山下,風景秀麗,民風淳樸,是個非常適宜居住的好地方。其實她本意想北上,去會寧郡,那裏離金城郡近,回來看阿爹阿媽方便。但是那邊在修長城,太過混亂,不如臨洮郡安全。

木樨打算的很好,她如果在臨洮郡安定下來,過得好,就多多攢錢,努力把阿爹阿媽的墓遷過去,這樣她們一家人就又團聚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