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路下行
——漫漫回廈路
進藏難來出藏易，不管走哪條路都是下坡。豐田車爽翻了，我心裏也樂開了花。朝夕相處三個月，我和麵包車都培養出默契，發動機一“咳嗽”，我也跟著咳；發動機劈啪作響，我的心也跟著懸起來。我們的身家性命可全仰仗它了。不過，離開西藏一路開到格爾木，幾乎都是下坡路，那時我覺著青海的公路算得上中國數一數二。盡管山路曲曲折折，還有大片險惡的沙漠和鹽堿地，但我們驅車九小時行駛了800多公裏，在西寧歇了兩晚。然後，我們滿心歡喜地踏上212國道——中國最差的公路，對前路艱險一無所知。我總算明白唐代著名詩人“酒仙”李白緣何寫下那首《蜀道難》：
“噫籲嚱，危乎高哉！
蜀道之難，
難於上青天！”
願上帝保佑，阿門。
西安至成都的鐵路總長六百六十九公裏，火車要通過九百九十八座橋，鑽過三百三十五個隧道，行駛路線之迂回曲折，我應當早點明白前方的路況並非一帆風順。鑒於神誌正常的人幾乎不會把汽車開上這條路，路上的隧道和橋梁少得可憐。羊腸小道般的道路貼著近乎筆直的懸崖壁蜿蜒盤旋，車子全程掛著一檔，緩慢爬行，忽而上高，忽而下低，還得不時小心避讓從中間疾馳而過的超載運木卡車。
誠然，沿途的景色很美。四川肯定是
中國最美的省份。秀麗的山峰和大熊貓家園的原始森林風貌，美不勝收，但我很快就看膩味了。
少之又少的平坦公路上堆放著約一尺厚的稻穀和稻草，堆了好幾公裏遠，難得路過的卡車或汽車恰好可以幫著打穀脫粒。而且每隔一公裏左右就會出現被水淹沒的路段，我們得減速涉水，心裏祈禱著但願積水沒有看上去那麼深。好不容易行駛了很遠一段路，抵達更低處的平原，看到從山上一路橫衝直撞下來的大巴車和卡車在這裏留下零零散散的殘骸。
我們了解到，幾百年前還沒有鋪設柏油路時，山路泥濘濕滑，有從高處跌落的危險，當地農民便在鞋底裝上尖釘來保護自己。直至今日，四川人仍用“穿釘鞋拄拐杖”來形容做事穩當。
秦嶺山脈以南的景致和北麵甘肅平原的沙漠連綿、狂風肆虐、漫天黃土截然不同。四川南部的平原溫暖濕潤，田裏栽種小麥、豆類和蔬菜，沃野千裏，古老的灌溉渠係交錯縱橫。曆代皇帝為何都覬覦巴蜀大地，中國政府為何堅持養護好九百九十八座橋梁和三百三十五個隧道，答案已昭然若揭。四川曆來被譽為“天府之國”或“魚米之鄉”，真是名副其實。
我們原本計劃在成都隻待上兩天，結果卻停留了五天，如果不是廈大的學生等著我回去上課，我們很樂意待上一個月。在這座遙遠的城市裏，現代化
的建築與中國傳統建築交相輝映，古色古香的公園和時髦別致的購物中心（包括一個繁華的地下商場）和諧融合，令我們深深著迷。成都還因古老的茶園聞名於世，其中一些由家族經營，幾百年來未曾易主。當然，出名的還有當地火辣辣的美食。
廈門的川菜館會在煮菜時撒一點辣椒，但在四川，我覺得他們是在煮辣椒時摻點兒菜。年輕時，我的胃就像鐵打的一樣，一口氣吃下幾十顆完整的墨西哥辣椒也麵不改色，但川菜卻辣得我眼淚直流，連喊佩服。
竹子
世界的竹子中心在中國，而中國的竹子之都在四川。蒼茫的群山間藏著廣袤的竹海，我們在高高的草叢（因為竹子是草不是樹）中蜿蜒穿梭，仿若是朝著一座巍巍聳立的竹子大教堂，赴一場朝聖之旅。難怪中國的藝術作品常常以竹子為主題，遠勝於其他事物，也無怪乎中國古代的一位詩人作了一首詩來抒發許多人共同的誌趣：“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1615年，一位耶穌會神父寫道：
“……（中國人）有一種蘆葦，葡萄牙人稱之為‘竹子’。堅硬幾近如鐵，內裏空心，隔成一節一節。中國人用它來做長矛的柱子和杆身，竹子還有六百種生活用途。”
他未免說得太過保守。中國人稱這種巨大的草本植物有上千種用途，並且認為竹子具備聖人的所有優良品格——忠
貞不渝、剛正不阿、高風亮節、虛懷若穀。他們認為竹子堅韌挺拔，外直內空，象征著謙虛而不自滿。
竹子的用途多不勝數，光說我們的家鄉福建，出口竹製工藝品比名茶獲利更多，西方曆史上也出現過許多與茶葉相關的事件，包括波士頓傾茶事件。
竹子可用來製作衣服、鞋子、椅子、桌子、碗碟、置物架、腳手架、橋墩、房屋、筆、帽子、耙子、凳子、床、樂器、長柄勺、火折子、笊籬、蒸籠、筷子、水壺清潔刷、簸箕、掃帚、排水管、提把、煙管、撓背器（中國人叫“不求人）、豬籠、搖籃、玩具、柵欄、門、繩索、屏風、磨粉機、雞籠、鳥籠、契刻、燈籠、編織針、窗簾和雨傘。另外，竹筍不管是清炒還是醃製，都是上好的佳肴。愛動物人士都清楚，除了竹子，再沒有任何植物能合大熊貓的胃口。造紙大師蔡倫用竹子造出的乳白色紙張，贏得世界各地藝術家的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