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梨不知道顧慧娟前世有沒有遭報應，她進入快穿世界的時候，高考還沒有恢複，她到山區插隊落戶不過才大半年，當時十九歲。
自那往後一切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她現在說這樣的話，不過是在拷問顧慧娟的良心。但她心裏也知道，這些拷問良心的話，壓根兒不會讓顧慧娟有半分良心發現，所以她沒打算再和顧慧娟吵下去。
沒再給顧慧娟說話的機會，孟梨說完話拎起掛在床頭的書包，用肩膀撞開擋在她麵前的顧慧娟，直接便出門下階磯走了。
在回到家裏之前，孟梨還一直認為，自己穿越過那麼多個不同的世界，體驗過各種不同的人生，重生回來後一定能做到淡定對待一切，甚至可以把自己當成這個世界的旁觀者。
事實證明，她做不到。
事隔這麼長時間，再做回自己，再麵對自己的生母，麵對前世惡心的這一切，心裏該有的普通人的情緒，她全部都有。
她自己的人生和別人的人生終究不一樣，她做不到旁觀。
她恨她的母親顧慧娟，甚至有些恨這個世道。
拎著書包走出四合院大門的時候，與回來的邵軍碰了個正臉，但孟梨沒看他，也沒有出聲和他打招呼，徑直與他錯身而過，快著步子往胡同盡頭走去了。
邵軍手裏拎了一小壇醋，立身回頭看孟梨走遠，在心裏打了個嘀咕。
現在是月中，邵家有一斤肉票沒有用，過了這月到期就作廢了，所以今天邵軍的媽媽董嬸兒去副食店買了豬肉，在家裏包了豬肉芹菜餡兒餃子。
邵軍買醋到家的時候，餃子已經都包好了。
他把醋放到當間兒方桌上，到廚房問董嬸兒，“孟梨怎麼拎書包出去了？”
剛才程家吵架，院兒裏的人都過去看了熱鬧。
董嬸兒往大鐵鍋裏添清水，回答邵軍的話，“和她媽吵架了，這丫頭平時不聲不響的，拱子都壓不出一個屁來，像個木頭人一樣，沒想到憋著這麼大的脾氣，把你顧嬸兒都吵懵了。”
邵軍眼神裏流露出擔心，低低說了句：“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董嬸兒歎口氣，提著鍋蓋蓋住鍋口，小聲道：“別說這孩子確實可憐，跟著她媽到程家，一家子都不拿她當自己家人，她媽也嫌棄她是個拖累，可不是受委屈麼？”
邵軍輕輕吸口氣，沒再接董嬸兒的話，沉著神色轉身出灶房去了。
董嬸兒不知道他要幹嘛去，伸著脖子往外喊：“你爸快到家了，餃子也快好了，你又幹什麼去？邵軍，可別走遠了，早點回來……”
邵軍確實也沒走遠，他出去在周圍胡同裏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孟梨，便喘著微微粗氣回到了自家的院子。進門的時候微耷著腦袋，神色有些黯然。
駱永梅站在壁影前，似乎就是在等邵軍，看到他進門，迎兩步上去，“你找孟梨去了？”
邵軍緩著氣息，沒說話。
駱永梅轉身跟在他身後，“你別管她了，我們誰也管不了她。”
邵軍稍稍屏住氣息，仍然沒有接駱永梅的話，直接進院子，往自己家屋裏去了。
駱永梅站在原地，微沉的目光落在邵軍家門上盯片刻，擰身往東回了自己家。
***
孟梨是堵著一口氣出的芝麻胡同，出了胡同後沒有目的地，也就在街麵上閑走閑逛。她把書包挎在身上，一邊走一邊用目光描摹這記憶中的老北京城。
七十年代中期，北京城還沒有那麼多汽車、豪華飯店和商場，也沒有那麼多人。除了幾條規模不大的商業街，多數大街隻有零星幾間食品店和百貨鋪子。不到年節，貨架上的商品也很單調，大多是憑票供應的基本生活用品。街上常見的是四輪驅動的軍用吉普車和一些老式蘇聯轎車、波蘭轎車。①
孟梨走在空蕩無人的大街上，漫無目的。
偶爾身邊有成群騎自行車過去的人，那都是些沒有父母管教出來混的少男少女。
這時候的北京城很空，大人們忙著鬧革命，自己活得戰戰兢兢，也沒空管孩子的事。再大點的孩子，成年畢了業的，那都參軍入伍或者下鄉插隊去了，剩下的全是半大小子。
因為鬧革命停課又複課，且沒了高考，孩子們不用學習，便得到了空前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