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的大年三十，楊蕙蘭過得十分憋屈。
吃完晚飯，沈永把床板拖進屋，擺在沈剛他們的床頭，鋪上兩床厚厚的褥子。張彩虹又灌了幾個玻璃熱水瓶，每人懷裏抱一個，開始看春晚。
這一年的春晚，不同於以往，許多歌曲特別溫情，就好像楊蕙蘭這一年來曲折的心路曆程一般。
當譚詠麟那首《水中花》音樂響起時，楊蕙蘭突然覺得鼻頭一酸，眼淚止不住落下來。
“淒雨冷風中，多少繁華如夢，曾經萬紫千紅，隨風吹落。驀然回首中，歡愛宛如煙雲，似水年華流走，不留影蹤。我看到水中的花朵，強要留住一抹紅，奈何輾轉在風塵，不再有往日顏色。我看見淚光中的我，無力留住些什麼，隻在恍惚醉意中，還有些舊夢。這紛紛飛花已墜落，往日深情早已成空。這流水悠悠匆匆過，誰能將它片刻挽留。感懷飄零的花朵，塵世中無從寄托，任那雨打風吹也沉默，仿佛是我。”
黑暗中，楊蕙蘭悄悄擦了擦眼淚。這首歌活脫脫就是她現在的心情寫照。
其他人都沉浸在節目中，沒有注意到她。
反倒是坐在楊蕙蘭旁邊的沈明月，摸了摸楊蕙蘭的手，小聲問：“媽媽，你怎麼了？”
她問完，沈剛也轉過臉，在電視機忽明忽暗的光線中，隱約看到楊蕙蘭好像哭了。
沈剛心中一驚，連忙問道：“蕙蘭，怎麼了？”
沈明月已經爬起來，整張臉貼近楊蕙蘭麵前看她。
楊蕙蘭一把把女兒摟在懷裏，笑道：“沒事，打了個哈欠！今天起太早了！”
想到楊蕙蘭早上五點就起床了，一上午忙得不可開交，沈剛握住她的手，“要不你先去明月屋裏睡會？等下跨年時我讓明月喊你。”
楊蕙蘭正有此意，明月見媽媽要去休息，她也不看電視了，緊跟著媽媽回自己的小屋。
小屋裏冰冰涼涼的，楊蕙蘭也不想再折騰，脫了外套，抱著女兒，就著懷裏玻璃水瓶的餘溫，伴著隔壁熱鬧的春晚聲，昏昏沉睡。
一睜眼就是第二天。
屋裏光線昏暗，楊蕙蘭已經睡醒了。這一年多她習慣了早起，每天五點多就起床。打掃衛生、洗衣做飯，等天大亮，再打開店門，開始營業。家裏事情多，隻有她一個人，她不早點起來幹活，沒人能幫她。
隔壁鼾聲震天。
大年初一不興掃地，楊蕙蘭隻能無視滿地瓜子皮、花生殼的地麵，去廚房準備包點餃子。
牆根兒拿兩顆黃心白菜洗淨切好剁碎，再把豬肉剁成泥。
這一通哐哐哐動靜，沈奶奶和張彩虹終於揉著惺忪睡眼出來了。
“呀，大嫂這麼早啊！昨晚上我們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忘記喊你了！”張彩虹一臉不好意思。
大年初一不生氣，楊蕙蘭無所謂道：“沒事，包餃子吧，餡兒我都調好了。”
吃完早飯已經快十點了。
毛蛋兒推開碗，興衝衝給沈剛跪下，撲通一個響頭：“大伯新年好！”
沈剛哈哈大笑，從口袋裏拿出一張五十塊錢，“毛蛋兒新年好呀，大伯給你壓歲錢！”
張彩虹看到給了五十元壓歲錢，忍不住兩眼放光。
沈剛給完毛蛋兒壓歲錢，又笑眯眯看向明月，見她猶豫著沒上前，便伸手道：“明月過來，爸爸給你壓歲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