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道：“這不是快到年節，府裏大小事務繁多，過些日子就好。
突然，話題一轉，問道：“昨個的事沒嚇到你吧。”
許禾夾筷子的手頓住，眼睛閃了閃，故作無事道：“以前又不是沒有過，安嬤嬤頂多敲打一番，不會遷怒我們，隻是可惜了梅香。”
迅速睄了一眼張嬤嬤後，試探性感慨一番，道：“隻是有些感歎，在高門作活瞧著風光，衣食不缺，實際上心酸苦累隻有自己嚐，若是主子和善，日子倒還好過些，就怕遇到難伺候的，度日如年，還不如在外麵有一餐是一餐來得自在。”
張嬤嬤一口酒一口菜吃著，許久未回應，許禾的耳邊隻有外邊寒風簌簌，以及火爐劈啪響和湯水咕嚕咕嚕的聲音。
許禾見張嬤嬤不說話，也不敢多說，兩人無言地吃了這頓飯。等到菜吃得差不多了，張嬤嬤這才喝著小酒悠悠說話。
張嬤嬤道：“你這丫頭無事不登三寶殿，聽你這意思，是起了想離開的心思？”
許禾小臉被熱氣熏紅，諂媚一笑，馬屁精似得倒酒，道：“不愧是我娘，我那點花花腸子在您麵前無所遁形。”
張嬤嬤伸出食指點著許禾的額頭推開，正色道：“說說吧。”
許禾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臉，深呼吸幾下，眼眶泛紅，帶著哭腔說道：“幹娘，我實在是待不下去了，您跟我一塊走吧。”
“怎麼哭了？”張嬤嬤心疼的捧著她的小臉。
許禾吸了吸鼻子，道：“幹娘，我害怕。”
“你怕些什麼？有幹娘在呢。”張嬤嬤摟緊許禾，大手撫摸著她的脊背安撫道。
“我怕有一天我會像梅香一樣，隨意被發賣，或是被隨便指給個小廝，與其日夜擔憂害怕，還不如贖身出府，樂得個自在。”
張嬤嬤長歎一聲，道：“兒啊，你天真啊，這世道本就對女子苛刻，我們在府裏雖身不由己，可也因此受到庇護。若出了府，咱娘倆要如何生存下去，你有想過嗎？”
許禾從張嬤嬤懷中離開，伸手往內兜掏了掏，將銀票掏出來，交到張嬤嬤手上，道：“幹娘，這是我這幾年的積蓄，有兩三百兩銀票，足夠咱娘倆在京都過活好幾年，其實我都想好了......”
還未等許禾說完，張嬤嬤一把捂住她的嘴，低聲道：“財不外露，趕緊收好。”又問道：“你哪來那麼多錢，不會......”
許禾見張嬤嬤誤會，連忙解釋道：“您多想了，這錢正正經經得很，是我畫花樣和做稀奇玩樣賺來的，憑我這手藝，以後咱娘倆的生活肯定不會差。
我現在是買不起房，但可以先租個一進兩廂的院子，您可以在庭院種些瓜果蔬菜、花卉，再請人弄個亭子，雨天咱們躲在亭下喝茶賞雨，天冷就圍爐喝酒，多自在快活。至於活計，我會畫新鮮花樣、新穎的衣服款式，賣給繡莊布鋪，何愁沒有銀錢。”
張嬤嬤聽著許禾的描述，腦子裏想象出相對應的畫麵，一座不大不小但屬於她們的院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歸，不用應付令人厭煩的爾虞我詐。
更要緊的是，她的阿禾年歲漸長，一個良家小娘子可比一個奴籍的小丫鬟容易尋得佳婿，單單許禾的終身大事，足以讓張嬤嬤想方設法幫她尋法子贖身。
張嬤嬤有些粗糙的手掌輕撫許禾的頭發，臉上的猶豫全退，滿是果斷和堅決，道：“好，幹娘聽你。”
許禾頂著雙紅腫的眼睛望著她，再次確認道：“真的？幹娘願意跟我走？”
張嬤嬤笑道：“自是當然，我閨女去哪我就去哪。贖身一事我來解決，過幾天你休沐，去尋你小禹哥或者孫掌櫃，先尋個屋子，好有個棲身之地。”
許禾點頭應道：“嗯，幹娘，我之前幫過夫人身邊的林子姑姑，若有需要，可尋她幫忙一二。”
張嬤嬤道：“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幹娘我在府上這麼多年，也不是白待著。”
許禾：“嗯嗯。”
當晚，許禾直接在張嬤嬤的屋裏就寢，兩人躺在一張床上，各蓋各的被子，望著頭上的蚊帳，暢說未來的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