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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婦人的嘮嘮叨叨聲中，那扇破舊的門被關上了，那家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後。
周圍
安靜了下來，空氣裏，從不知何處，仿佛飄來了一陣帶著煙火味的炊飯香氣。
慈兒怔怔地望著那扇閉合了的門，身影，一動不動。
蕭列拄著拐杖，默默立在一旁，起先並未打擾於他，等了片刻，方微微俯身下去，牽起他套了暖手的一隻手，輕聲道:“再和皇爺爺往前走走？”
慈兒慢慢地收回目光，點了點頭，跟著祖父，繼續朝前走去。
越向前去，道路便越難行，兩旁的房屋也更是破舊，那些屋子，幾乎不能稱之為屋，不過就是四根柱子圍上一圈捆紮起來的茅草破布，上頭再覆一層草席，以石頭壓住四角，如此便成了居人之所。
一堵坍塌了半拉的土牆角落裏，點燃了一堆火，邊上圍坐了幾個露過夜的乞丐，附近的幾間茅棚裏，不斷有咳嗽的孩童哭鬧聲傳出，中間夾雜著婦人的長籲短歎。
身後的幾名侍衛變得緊張了起來，緊緊地跟隨於後，不敢有半點的放鬆。
慈兒的目光，變的凝重了起來，嘴緊緊地抿著，不斷地回頭張望，卻還是被祖父牽著手，帶著，一步步地穿過了這片位於下腳下，縱有陽春德澤亦無法布及的貧民居區。
終於走出了這片漆黑的窄巷，街道兩旁，燈火漸漸零星複見。
“快走快走！別擋了門！”
一間透出昏黃燈火的酒肆門旁，站了個借光的賣橘老翁。老翁身上衣衫單薄，站在寒風之中，抖抖索索，地上坐了個身上裹著祖父破棉襖的女孩，但即便如此，女孩的臉蛋還是被凍的烏青。
酒肆夥計出來趕人了。
“行行好，容我再站片刻，等賣完了橘，我便走。孫女生了病，家中就我一人，隻能帶她出來，等著這賣橘錢看病的……”
老翁苦苦哀求，忽然看見一行人走過，急忙轉身。
“客官，買幾隻橘吧。”
“隻剩十來隻了，都是好橘，原本要賣十文，客官若都要，算五文錢便可。”
老翁完，用渴盼的目光，望著這一行人。
慈兒轉頭，看了片刻，慢慢地仰起臉，望向祖父。
蕭列示意隨從過去。一個侍衛走了過去，給了二十文錢，將那一包橘子，包了過來。
老翁喜出望外，朝蕭列和慈兒不住地鞠躬，心翼翼地將銅錢放進錢袋，仔細地纏在腰間，忙收拾起東西，將孫女放在一隻籮筐裏，另隻壓了塊石頭，挑起擔子，踩著積雪地麵，蹣跚朝前而去。
慈兒忽然掙脫了祖父的手，邁開兩腿，追了上去，將自己的暖手脫下，塞給了那女孩兒，這才轉身跑了回來，跟著祖父，上了那頂來接的暖轎。
轎裏安了個銅爐，內中燃了炭火，十分暖和。
路上，慈兒坐在祖父腿上，一語不發。
暖轎循了原路，返回宮中，祖孫二人回到禦書房裏。
蕭列微笑道:“慈兒，你可知，何為下了？”
慈兒望著祖父。
“《爾雅》有雲，春為蒼。所謂蒼，乃萬物蒼蒼然生。而萬物之中，又以人為靈長。故所謂下，實是萬民。皇爺爺是皇帝。慈兒可知，皇帝要做的事，又是什麼？”
慈兒搖頭:“慈兒不知。”
“皇帝要做的事，便是治下。”
慈兒眼睛微微閃亮:“皇爺爺，我懂了！所謂的治下，便是治萬民。”
蕭列笑了，頷首，目光無限欣慰。
“慈兒的極是。皇爺爺今日帶你出去走了一圈。京城之中，有膏腴之地，富貴之人，但畢竟少數，更多的，還是那些為了一家老的一口飯食而辛勤勞作的百姓。慈兒也看到了，便是在皇爺爺的眼皮子底下，也有那麼多的人，吃不飽，穿不暖，雪亦無片瓦遮身。京城尚且這般，下之大，你想，又有多少如此之事？皇帝要做的事，就是治好下，讓更多的百姓有飯吃，有衣穿，有屋住。你懂了嗎？”
慈兒慢慢點頭。
“慈兒，皇爺爺老了，不能一直做皇帝。等皇爺爺不能做了，皇爺爺想讓慈兒繼續做下去，讓下得安寧，讓萬民歸其道。你願意嗎？”
慈兒點頭，又搖頭:“皇爺爺，我要先問過爹娘。”
蕭列道:“好。你爹娘應當也快歸京了。皇爺爺就先去問你爹娘。倘若他們答應了，慈兒也就答應，好不好？”
“好。”
蕭列凝視著他:“慈兒，做一個好皇帝，會非常辛苦，甚至還會叫你失去你所珍貴的東西。但人生而在世，便是如此，有所得，便有所失。你記住皇爺爺的話，日後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
慈兒點頭:“慈兒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