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梁山的深處有個地方叫老林溝，老林溝裏林木參天，土地肥沃，撒下種子就有好收成。很久很久以前，老林溝的土地都是張財主家的。因為離村子很遠，每年冬天到過年的時候，在老林溝幹活的長工們都回家過年，隻留一個看院子的在溝裏過冬。這個人一冬天的事情除了照看野獸和野火之外，就是給自己做飯。為此，張財主還要另外給工錢，還要留下過年的酒肉和白麵。可辛苦了一年的長工們，都想回家，沒人願意留下護院子。到最後留下來的不是光棍就是老頭。
這一年的冬天，把光棍漢天牛留下了。
天牛身強體壯，是個勤快人。每天掃院，擔水，劈柴。然後就是做飯，吃飯。再然後就是坐在門坎上，對著太陽抽旱煙。方圓幾十裏的地方就這麼一杆銅鍋冒煙。熬到太陽落了山，天一黑，天牛連燈也不點，鑽被窩睡覺。天牛一睡著，方圓幾十裏的地方就隻有一個人打呼嚕的聲音。天牛知道自己是個光棍，天牛什麼也不想，天牛一心等著明天早上太陽從東山尖兒上冒出來。看見太陽，天牛心裏就踏實了，就覺得天底下地上頭還有個太陽和自己做伴兒。
就這樣，不知不覺到了除夕的晚上。天牛想：今天過年，就點一會兒油燈，和自己的影子就個伴兒過年吧。天牛把豆粒大的麻油燈點著了，窯洞裏就晃著天牛和他的大影子。點著了燈，天牛就到炕頭上摸自己的銅煙袋。
一轉頭，看見個女人坐在身後的炕沿上朝自己笑呢。這女人粉臉白牙，手裏提著個白包袱，笑得別提多好看多和氣了。天牛想：院門也拴了，窯門也拴了，她是咋進來的呀她？可天牛沒有問出來，那女的笑得別提多和氣多好看了。
女人說，“我是楊樹莊的，走錯路了，就走到這兒來了，這兒是老林溝不是？”
天牛趕緊點點頭，天牛說，“是，是是。”
女人說，“大哥，你別擔心，我真是走錯路的，反正也走不回去了，就在這兒和你做伴兒過個年吧。”
天牛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天牛看看土牆上自己的大影子，天牛就笑了，天牛說，“行，行行！”可天牛心裏又想：院門也拴了，窯門也拴了，她是咋進來的呀她？
女人放下自己的白包袱，女人說，“過年的餃子還沒包呢，我給你包吧。”一眨眼，剁餡，和麵，擀皮兒，案板上排下一行又一行的肉餡餃子。有一眨眼，香噴噴的餃子擺到炕桌上了，酒溫好了，油酥辣椒.老醋.蒜瓣也都擺好了。女人說，“大哥，你嚐嚐，香不？”
天牛一口吞下兩個餃子，天牛說，“香，真香！”可天牛還是想：院門也拴了，窯門也拴了，她到底是咋進來的呀她？
一眨眼，女人包的餃子都吃到天牛的肚子裏了，女人溫的酒也惡女喝到天牛的肚子裏了。酒足飯飽，就犯困，天牛捂著嘴唇打哈欠。女人溫累了，也側過臉打哈欠。
土牆上就兩個人影在晃。冷丁，天牛看見打哈欠的女人猛然變了形，長下巴忽然吊下來，紅紅的舌頭吐了老長老長。天牛嚇得心都要炸了，天牛心想：我就知道是個妖精，我就知道是個妖精！天牛剛要叫。
女人揉揉下巴轉過頭來，粉臉白牙，笑得別提多好看了。女人說，“大哥，你困了就先睡，我借你的燈做做針線，一會兒天亮了我就走，你不用擔心。”天牛嚇得渾身是汗。天牛說，我不困，我再抽一袋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