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涓心下驚詫，努著嘴講不出話。
“可是聽得清楚了？”
“聽清楚了，娘娘。”
“你若想做個好娘親，要麼瞞著他一輩子，要麼全告訴他。若是既告訴他，又不說全，猜來猜去的，隻是消磨你與他之間的情分。”李嬋君托著臉，目光繞在聽涓的腹間，神思幽幽。“聽涓，你說呢？”
“可憐的孩子，奴婢自然是不該讓他知曉身世的。”聽涓的目光迎麵撞上來，眸中已化著幾團濃濃憐愛之情。
“可憐？是啊！多可憐的孩子！若無梁皇癡心佛法，修築佛寺，百萬人皆有家可回，有親可聚，不怕身世飄零，雨打浮萍。”李嬋君雙目亮得可怕，突地話鋒一轉，“汪德綏死了，你可知道？”
聽涓身形一頓，“奴婢知道。”
“你知道他因何而死？”李嬋君單指抵著額頭，瑩潤的長甲疏過發間，不怒而自威，叫聽涓在下手交椅上坐立難安。
“汪德綏蓄意謀殺皇子，罪該萬死！”聽涓悶聲答道。
李嬋君的目光在聽涓低垂的頭頂上掃過，在瑩白的後頸處停留，那裏留有一道淺疤。
是年幼時李嬋君學騎馬，卻不慎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聽涓為了接住她，磕傷了脖子留下的。
“不，汪德綏因叛主而死！”
聽涓聞此，慌忙從椅子上站起身，伏拜在桌前，狠狠磕了三個響頭。
“聽涓自幼無父無母，娘娘教聽涓看書識字，學醫騎馬，比之父母無二。聽涓此生，所忠唯娘娘一人，行娘娘之吩咐，為娘娘之犬馬！”
“奴婢忠心，天地可鑒！”聽涓抬頭時，淚如泉湧，目光堅決，不可動搖。
李嬋君瞧著兩行清淚滑過聽涓臉龐，心中如被柳琴撥過，平湖起微波。
聽涓便是如此，能有叫人憐愛至極的本事。
“本宮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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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
餘好臥在床沿邊，緊緊揪著李嬋君的手，另一隻手去扒開衣襟，露出瘦薄的肩頭。
肩頭的一張假人皮被撕下，黑麒麟紋身明晃晃地暴露在李嬋君麵前。
“這是？”李嬋君難以置信地顫顫伸手。
“瓊朝皇族皆以黑麒麟紋身，皇族嬰孩在九月大小時，便祭祀天地，以秘藥紋身，黑麒麟隨年歲增加，不但不會消失，反而色澤愈加鮮亮，圖紋愈加清晰。”
“我本是瓊朝公主，前瓊覆滅，我也淪落至荒野，幸而得一人所救，才能苟活至今，隱姓埋名。”
“可是誰人救了母親，嬋君定然永世不忘恩情。”
“劉賢同，我隻知他姓名，隻知他也是個可憐之人。”
“嬋君，母親不會害你，府中的芳疏姑姑，你盡可信她，從前在宮中遭人冷落，芳疏是救過我命的人，同我在神佛前結拜為姐妹！如今宮中的汪德綏公公，是前瓊醫官，自幼與我一道長大。”
“若你將這玉璧給他瞧一眼，他定然會助你一臂之力。”
李嬋君接過玉璧，緊緊攥在手中，青筋暴起。
餘好麵色一再蒼白，額前皆是黃豆般的汗珠，定是忍耐著極苦才說下這許多話。
“前瓊已成黃粱舊夢，往事暗沉不可追兮……我終究是欠他許多……”
餘好攥著李嬋君的手無力落下，玉璧落地，磕出脆響。
許多事，如大漠起狂沙，來時轟轟，去時幽幽，往事皆深埋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