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寒涼如水，晚風吹動樹梢發出沙沙輕響，風從敞開的窗戶緩緩吹入，屋內那盞油燈隨之搖晃起來，李琮躺在床上蜷縮成小小一團，他眉頭緊皺著，大哭過後的眼尾還帶著薄紅，他看著福公公委屈的小聲道“我不要在這待了，這兒不是我家”
福公公佝僂著背守在床前，花白的頭發垂落下幾縷，顯得他格外蒼老，他枯瘦的手輕拍著李琮的背，低聲道“好，那咱就不在這待了”
李琮嘟囔著趴在床上緩緩閉上了眼睛，但即便睡著了，他嘴角還是委屈的扁著，福公公拉起被子蓋住他的小肚皮，然後安靜的守在床前，猶記得當年他被上官皇後調到平城公主身邊時，也是從做守夜太監做起的。
他親眼看著平城公主從像李琮這麼點大的孩子，慢慢長成明豔動人的少女，看著她長大成親生子，也看著她如何死去，他沒有孩子，在他心裏早就把平城公主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當年平城公主死的時候他隻覺得天都要塌了，恨不能跟著她一起去了才好，但那時的李琮才剛剛滿月，他看著尚在繈褓中的孩子，又隱忍苟且著活了下來。
他打小就在宮裏當奴才，唯一會的就是伺候人，平城公主死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顧好她的兒子，但現在似乎就連這件事乎也開始變得困難起來。
屋外有人影來回晃動，福公公的手撐在桌上有些艱難的直了起身，他腳步遲緩的來到門口，輕掩上門看著麵前的太監說“可是上官公子那邊有答複了？”
站在他麵前的太監同樣年紀也不小了，他們都是當初從齊皇宮裏逃出來的老人，那太監左右看了看，湊上前壓低聲音對福公公道“即便是看在先帝的麵上，公子也不會不管的，明日午後申時三刻，一切都已安排好了”
福公公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他剛想轉身離開就被那太監就拉住了，那太監低聲道“你這樣做免不了要被牽連……當真是想好了？”
“我這把老骨頭本就沒幾日好活了，死又算得了什麼，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孩子”福公公佝僂著背站在那裏，垂著頭心灰意冷道“在這個地方沒人會護著這孩子，他們隻拿他當個傀儡，恨不能踩著他的血肉上位，一個個都不把他當回事”
那太監聽福公公這麼說不由得沉默了，而福公公抬頭看了眼房間的方向，語氣怨恨不平道“但這孩子是我們公主拿命換回來的，誰家的孩子不金貴，怎能由得他們這般糟踐”
許懷安也不過才八歲，他口中那些惡毒的話不用想也知道是從大人口中傳出來的，許家利用李琮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但那些肮髒的心思如今卻連遮掩都不肯遮掩一下。
說到底還是在欺負李琮年幼沒有倚仗，福公公原指望著許胤能真心待李琮好，但這幾年看下來卻是他異想天開了。
照許家這德行，大齊江山光複了也不會交回給李琮，但失敗了卻是要拖著他下地獄的，李琮何其無辜，憑什麼要為著他們的野心去冒如此大的風險。
第二日午後，在有心人的安排掩護之下，李琮走的悄無聲息，隻有院牆角落那雜草掩映的狗洞留下了一抹被踩踏過的痕跡，待到晚間侍女推門催促李琮用膳卻發現房間空無一人時，整個院子才開始亂起來。
許胤來的很快，穿著黑衣的侍衛將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下人們誠惶誠恐的跪了一地，福公公佝僂著背跪在最前麵，他耷拉著眼皮仿佛精神不濟，一雙黑色的錦緞靴停在他眼前，許胤冰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李琮在哪？”
福公公佝僂著背俯跪在地，低著頭一言不發，就像根腐朽的木樁般死氣沉沉。
“把孩子從我身邊弄走，你是瘋了嗎”許胤伸手一把拽住福公公的衣領，他的神色冰冷陰狠，俯身厲聲道“我可是他的父親”
“正因為你是他的父親，才更叫人寒心”福公公抬頭看向許胤，他眼角的皺紋就像樹木盤根錯節的根須，渾濁的瞳孔映出許胤的身影，他低聲喃喃道“你這樣待這孩子，公主若是在天有靈，必定不會饒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