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洵坐在馬上,遲遲不敢往後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不敢看元淳。他低著頭,淺淺吸了一口氣,調轉馬頭,和元淳麵對著,倒也隔著一段距離。
元淳看見遠處的那個人脫離了隊伍,朝她的方向,乘馬而來。她下了馬,也朝燕洵走過來。
燕洵見元淳下了馬,自己便也從馬上下來。這段距離,他走的很慢。兩個人好似有共同的感受,他們感覺自己仿佛在走奈何橋。
橋的那頭,是此生的恨,是最後的愛,是他們的生離,亦是他們的死別……
他們倆是兩個國的人,這兩個國是敵國,他們也就是父輩傳下來的宿敵,以及這個時代悲哀的產物。
可他們倆又是一個世界的人,這兩個人互相取暖,互相慈悲,也互相懂得。
元淳忽然就奔跑起來,帶著淚,帶著痛,就這樣,緊緊的抱住燕洵。
“燕洵,不要報仇了,好不好?”
燕洵摸了摸元淳的長發,他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淳兒,聽話。讓我去把你我的仇恨斷了,斷了,就會好了。”
“你以為斷了,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嗎?”
“傻丫頭,你忘記了?我也是你的仇,這次我幫你一起斷了。”
原來,原來燕洵他早已經做好不再回來的準備了,原來燕洵是如此在乎元淳的情感。
“燕洵,不要,不要……”
佛曰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燕洵輕輕擦去元淳的眼淚,看了她好久,最後吻了元淳的唇。
終於,燕洵向他所有的燕北士兵證明了:這個女人,是我燕洵的。
“對不起,元淳”
燕洵慢慢退出溫暖的擁抱,這個堅強的男人流著淚,這個總把堅硬穿在身上的男人沒有擦掉這些淚。
元淳顫抖的手拿出那封信,想要遞給燕洵。卻聽得燕洵道“這封信,我走的時候看過了。你放心,我不會動長安的百姓,還有……”他從腰間拿出一包東西來,放到元淳手上。
他說“這是燕北啼離花的種子,隻能種在初春,等它開花了,開的滿山遍野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淳兒,這一次,你先走。”
很多時候,人,生死可以一瞬間,愛恨可以一瞬間,釋懷也可以一瞬間。
燕洵和元淳心裏都明白,從花種下去的那一刻起,就會全部被杜鵑鳥翻出來吃掉,然後,它會在整個春天裏一直啼鳴,直到喉嚨出血,斷氣而亡。這,就是人們說的杜鵑啼血。
啼離,是不會開花的。
元淳回去的時候,碰到了正趕往大魏的蕭玉。
她有時很佩服蕭玉,她為了自己的國家,可以不顧一切。哪怕前頭,是愛人,是親人,隻要擋她,她都可以不要。
元淳和蕭玉擦肩而過之時,蕭玉一把抓住了元淳的韁繩,將元淳的馬拉到和自己並排的位置。
元淳的馬一聲長鳴,騰空而起的前蹄在空中畫了一道圓弧。
“蕭玉,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大魏。”
“我不去!”
“元淳,別逃避了!這麼多年了,今日的大魏是最熱鬧的,你身為大魏的公主,應當去看一看。”
“我不想看,也不想管,這一切都跟我沒關係了”
“嗬,是嗎?你就真的不想親眼看看,你的家鄉,今日會變成什麼樣?”蕭玉冷笑,看著元淳的眼睛之中是一種悲涼。
元淳不希望有人這樣看自己,她握了握拳頭。